叔父说这几日药铺的藿香丸都被举子们买空了。”
“况且…”
裴之砚忽然望向窗外。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两个交脚幞头、着褐色圆领衫的衙役正在对面茶楼前驻足,其中一人正执笔记录着什么。
谭少杰立刻会意:“听说礼部派了暗察御史……”
章昊然手中的茶盏“咔”地磕在桌沿。
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在他月牙色锦袍袖口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众人诧异地看他,他却浑然不觉。
只目光一瞬不瞬的盯在对面茶楼前那两个褐色身影上,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去。
他猛地意识到众人的目光,迅速低下头,掩饰性地去擦拭袖口的水渍,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咳,无妨,手滑了。”
他努力想挤出一个笑来,却显得有些僵硬,“既如此,那,那便等科考后再约吧。”
这话说得极快,几乎没经过思考。
与他刚才兴致勃勃提议郊游时的神采飞扬判若两人。
秦田瑞阅历最丰富,眉头微蹙。
若有所思地看了章昊然一眼,又顺着他的视线瞟向窗外那两名衙役,没再说什么。
谭少杰和柳明宇本就心思不在此处,见章昊然放弃提议,都松了口气,再次拱手告辞,匆匆上楼温书去了。
桌边只剩下章昊然和裴之砚。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窗外街市的喧嚣似乎被隔离开来。
裴之砚神色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是重新拿起茶壶,为章昊然续上半杯茶。
动作从容不迫。
清凉的茶水注入杯中,发出细微的声响。
“章兄似乎有些不适?”
裴之砚声音温和,听不出探究,更像是寻常的关切。
他并未直接点破对方刚才的失态,目光落在章昊然袖口那片水渍上。
章昊然被这温和的询问烫了一下,猛地抬头。
眼神闪烁不定。
“没什么,墨卿兄多虑了。”
他端起新添的茶,也不管烫不烫,仰头喝了一大口。
似乎想借此压惊,却反而被呛得咳嗽起来,狼狈地放下杯子,脸色涨红。
“只是,不能去郊游,觉得可惜罢了。”
他一边咳嗽,一边语速极快的解释,更像是说服自己,“想着考前放松一下也好,谁知竟有这许多忌讳,
还是多谢墨卿兄刚才的提醒!”
他拱了拱手,眼神却不敢与裴之砚对视。
目光飘忽的扫过桌面,墙壁,最后又不受控制地瞥了眼窗外。
那两个衙役已经离开了原地。
“章兄客气了。”
裴之砚微微一笑,不再追问,只是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啜饮。
他那双沉静的双眸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和凝重。
章昊然刚才的反应,不正常。
那双眼的惊惶与失态,像是看见了什么令其忌惮甚至恐惧的东西。
他,害怕衙役?
若真是如此,章昊然或许跟着他来到这个客栈,就没那么简单。
通过这几日的了解。
章昊然乃集贤学士章衡章大人的族人,但应该是不同支,因他对其父避开不谈。
所以具体身份还不是很清楚。
不过,在科考之前,不闹出什么事情来,管他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私心,都与他没什么关系。
二月初一
寅时刚过,天色仍是浓稠的墨蓝,寒意刺骨。
贡院街却早已被无数灯笼火把照得亮堂堂,人声鼎沸。
各地赶来的举子们在家仆书童的簇拥下,提着考篮,揣着忐忑与期望,汇聚成数条长龙,等待着贡院大门的开启。
空气里弥漫着炭火气、淡淡的墨香、早点摊子的食物热气,以及浓浓的紧张感。
衙役和兵丁手持水火棍,神色肃穆地维持着秩序,呼和声不绝于耳。
裴之砚与谭少杰、柳明宇结伴而来。
秦田瑞稍晚一步也到了。
章昊然几乎是踩着点出现的,脸色在灯笼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不如往日活络,只匆匆与几人打了个招呼便站在一旁接过书童递过来的炊饼咬上一口。
队伍缓慢地向前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