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天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于是,我只好继续串门,那是我排遣心中孤寂最好的方式。
我去了语文罗老师的“家”。而她的旁边叶梓在整理着房间,打着行李包。
罗老师告诉我,叶梓这个学期已经办好了调令,可能不等学期结束,她就要走了。她的房间会给80届英语班留校的石少英。而第一间房间,那个后勤人员早已走了,换了新分配来的英语老师韩秀芳。
“就是那个长得很漂亮,有点像外国人的?”
“是的,学外语,人也有点洋气。”
“我这几天碰到她就会互相笑笑,好像她很好相处的。”
“对,她人漂亮,心也单纯。”
听了这些话,我就很想去结识她。等她一下课,我马上过去,踏进了她的房间。
小韩老师也是上海人,其实她早就听说过我的故事了。只是她的个性有点内敛,与我见了多次,并没有马上就搭讪。
我们这一聊就聊了好久,先说了英语课的安排,外语教研组组长还是刘老师,那是因为她不愿意担任。可是我们组现在人丁兴旺了,她,石少英,还有一个赣南师专分来的男老师,姓黄,加上费老师与我,一共有六个人了。英语专业班目前只有两个班,普师班每周只有两节课,石少英还兼了一个高考补习班的英语。所以,我暂时没有课。
小韩老师是江西师大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她的男朋友是校友,数学专业,分在南昌的一所中学。他们马上要结婚了,她的男友也在想方设法将她调到南昌去。而石少英眼下就在请婚假,她的男友是大工厂的技术人员。所以,我有可能很快要顶课的。
这个消息很重要,我要尽快安下心来看书了。
接着,我去参观了刚开始使用的艺术大楼。这座楼,像一个大碉堡,许多教室与琴房四面八方包围中间一个圆柱状“空桶”,没有盖子的这个“桶”据说可以收纳声音……
底层有一个演绎大厅,和几间排练室。艺术教研组办公室在二楼。我上楼去看看,里面有好几个新来的大学生老师。
我就记得新来的音乐老师,一个叫许章,一个叫方敏。虽然舞蹈排练老师还是空缺,他们似乎并不想要我回组,而我心里也没有这个回艺术组的打算。不过,我们算是认识了。他们其实也早听说了我,所谓认识,就是有了一番沟通。
我接着去了新的教学楼,与老教学楼不同的是,新教学楼不是一横排,而是一栋大楼,反正里面结构复杂,东一间西一间,要看着门牌才找得到。
到了三楼,我看到了教务室。
我听罗老师介绍了,张主任走了后,来了一个姓苏的新主任。他的妻子顾医生,接替了柯医生,在医务室工作,也是个上海人。但是,大家都不叫他苏主任,而是叫苏校长。
看到我在门外探头探脑,有个教务处的老师叫了我一声,我就干脆走了进去。
我眼睛一扫,也明白那张最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个矮矮墩墩的人,一定是苏校长。
“苏校长,”我叫了他一声,他抬头看看我,好像刚从什么吸引人的文件里醒悟过来,好一会才漏出了几分笑意。
“你来啦,”苏校长慢慢地说:“坐吧。”
我没有坐下,只是站在他桌旁,我很想听听他会让我干什么。因为以前的张主任,总是给我压重担,让我经受多多“考验”……而他?会怎么样?我也有点忐忑。
苏校长不喜欢说话,他很久不开口,我都站得有点尴尬了,才等到了他的一句:“你先适应一下学校生活,有工作时,教务处会有人来通知你的。”
好吧,我点点头,挪着脚步,退出了这个沉闷的地方。我不由得想念起那个张主任来了,他对着我的那张脸,总是阴雨天多,加上脾气暴躁,我很想躲着他,但是,在工作安排上,他倒是雷厉风行。
没有工作的我,一时百无聊赖,就溜达出了学校,去串维琪的门了。
维琪还是在信访办,她说知青基本都回了家,她成了真正的信访办的主任了,她上面的科级领导,是我们同班同学郜海雷。
“我知道他会有前途的。”我马上接口说:“郜还有上升空间呢。”
维琪下班要回家了,她邀请我一起去她的家。她已经分到了房子,她的儿子由她的姑娘帮忙带领。
我看到了她的新房子,真漂亮!也看到了她的儿子,真可爱!尤其是她自己为孩子定做的一身绫罗绸缎小裤袄,还有一顶也是绸缎的瓜瓜帽,我忍不住说:“打扮得太趣了,是不是像个小地主了?”
她也笑了,但是,依然手不停地在忙,厨房里有煤油炉子,蜂窝煤炉……一桌菜饭她一会儿就弄好了,抽空还要帮儿子换尿布,与儿子说说话,逗他开心……
在我的眼里,维琪已经是个很会生活的人了,她除了在工作上“游刃有余”,在家庭生活上同样是“行家里手”。而我,却带着一只受伤的手回来,无所事事地四处溜达。
回到学校,我终于远远看到那个“大兴”的身影了,他依然是那副晃晃荡荡的、什么都漫不经心、却又在极力拔高自己的样子。
我加快脚步冲上去,叫了一声:“邢老师,留步!”
他只好不情不愿地停下来,回头对我不耐烦地说:“什么事?”
我不好再寒暄或敷衍,直截了当:“邢老师,你怎么可以随便在七九届学生的毕业评语上签我的名字?”
“那不是你写的吗?”
“那是草稿,我给你作为参考的。正式写了什么,我并不知道,应该谁写谁签名,不是吗?”
“我根本没有动笔,我叫了几个学生来写的,他们基本是抄抄你写的东西。”
“不是吧?我知道有一些话我从来就没有写过,那是从何而来的?”
“大兴”突然冒火了,“为什么你的事要我来做?我只是帮你完成了而已。”
“我是因为出了意外事故,是学校请你帮忙的。”
“谁叫你出意外的!是我吗?”他一边说一边转身就走,“你的事就签你的名字,这有什么错!”
我就这么憋着一肚子的气,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绝对没有责任心的人,泥鳅一样地滑走了。
本来没有见到他时,我还存在幻想,希望他会像余英老师那样爽快,我也就痛快了。大家可以商量出个解决问题的意见,替七九届的几个不愉快的同学,去纠正一下不适当的评议,哪怕说是学生抄错了,也给他们一个更好的说法。
结果,这个“大兴”真就是个“大兴”!他好像不是个老师,竟然会将评定学生的事让学生自己去操作!也不管写了什么对别人有恶意倾向的话,并给人造成了严重伤害,事后却又失口否认自己的责任!更恶劣的是签我的名字,嫁祸于我了。现在看上去,他还根本不当一回事!
那时候是没有法治的,我气得半死却无处伸冤!因为,校办公室主任也刚刚告诉我,代我签字“天经地义”。好像这冤枉官司,就得由我来莫名其妙地扛了?!
其实,我已经被气糊涂了,这里面还另有一个毒手,我却把它混在一起,合二为一了,也就是把这一切,全都怪罪在那个“弄大兴”身上了。
时隔二十多年后才知道,办公室高主任告诉我的“代签字”事件是另有其人。这种“嫁祸于人”的恶劣行径,事实上不止是一个“大兴”,也就是,邢老师的“大兴”是个明的“大兴”,而另一个签字人才是一个躲在暗处的“大兴”,一个真正恶毒的黑影。
我没有办法去为自己洗清冤屈了,但是,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帮助学生洗去阴影。
没有任何犹豫,我打电话给了奉新县教育局。给他们说明了情况,要求更正小刘的毕业评语。他们告诉我,小刘已经离开了教育局,她自己想办法跳到了县检察院。
这个事故,就此憋在我的肚子里,委屈了整整二十多年后,才得以“昭雪”。给我昭雪的时候,已经进入二十一世纪了。
后话提前说:
我在上海退休后,正在张江汽车专修学院当英语老师。有一天,我收到了一个电话,是七九届文艺班美术组学生温飞雄打来的。他告诉我,他生了病,需要靠血透活着。他希望在有生之年,可以见见我。我毫不犹豫,答应了他。
我们七九届文艺班的班长叫和平,他与另外几个同学,一听到我要来江西看望生病的同学,就立即组织起来,安排了一次我们文艺班的聚会。
那次聚会,来了三十多个学生,我很激动。有好几个同学,我一眼看到就认出来了:
首先是甘勇,当年在学校时,他是个英俊少年,他经常会到我宿舍来,我们总是有话可以掰开来细谈,很投合。现在他站在我前面,进入中老年的他却有了领袖的模样。
还有聪明伶俐的雷淑萍,她是学美术的,当学生时,她的自控力就比谁都强,学习生活的作息规律,从不打破。想不到这次见面她成了大师了,会看风水会算命,虽说是玄学,可当她非常准确地说出一个人的过去和现在的情况,就不由人不信她的预测也会很有价值了;
还有一天笑到晚的汪小玲,憨厚的袁国华,活跃的卫星,……
牛洪泳的弟弟也来了,也就是这个善良的牛弟弟,又一次拨通了他哥哥的电话,要我与牛洪泳直接说话。这一次,我与他沟通顺畅了,心里芥蒂也消除了,他已经做了监狱长,我为他非常开心,会谈心的他对罪犯的灵魂改造应该是易如反掌,马到成功。
副班长佟梅还组织开会,大家热烈发言。我实在太感动,几次忍不住流泪。我的发言特别提到了小刘的那件事,也作了自我批评,说我当年做班主任的时候,有许多不称职的地方,想不到同学们会如此宽容我,还特地来看我,那是同学们的自身素质修养高,而我,只是一个最普通的人。
我还与同学们一起,给温飞雄捐款。之后,我又在上海给他想办法买到了当时非常缺的“胎盘球蛋白”,托了雷淑萍送过去的。
如此一来,我的出现与讲话,让远在珠海的小刘和在无锡的司同学知道了。又隔了一年,他们终于来见我了。
我这才知道,他们毕业鉴定上的所谓评语是什么了。尤其是司同学的那几句“上面”要求写的话,在我的脑子里,还从没有过此类的言语储存。我特地当场签字给他看,司同学才与我完全解开了心结。
他笑着对我说,“这个签名我已经恨了二十八年了,今天,我才知道是白恨了。”
可是,我们依然不知道那个背后的“大兴”是个什么人。
事到如今,那种类型的“评语”已不再重要,因为社会变化很大,从前每个人都有的、与命运休戚相关的档案袋早已被取消了,当然,与此相关联的整人的“材料”也随着“档案”改革,都被扔进了历史的垃圾桶里了。
没隔多久,温飞雄同学逝世了。他在陷入弥留之际,特别关照了同班同学小福,一定要将他的事告知我。这样的师生之情,让我很动容。
他们这个班的班长和平,在此事之后没有多久来了上海,特地打电话给我,他有话要对我说。我赶过去了。
他说的第一件事就是:温飞雄做生意做得很好的时候,他怎么没有想到您?他生病了却来找您,您不生气吗?
我略微思考了一下,很真诚地说:“一个学生,在事业有成时想到老师,那是他心好。而在他生病时想到了老师,那是因为在他的心里,这个老师一定是个心很好的人,所以,我也一样感动。我不是个有钱人,聚会后,我已经积存起了一万元,准备等他找到了肾源,就立即资助他。”
和平班长想不通,他说:“老师,您不是太……不就是鲁迅笔下的“阿Q”精神胜利法吗?”
我知道他想说我太傻了,可话到嘴边,最终是转了一个弯。
我说:“可以说是的,也可以说不是,性质不同。阿Q是在为他自己的懒惰,不上进,无能找理由,也为他卑劣的举动和别人对他鄙视与打击找个台阶下。而我是换一个位置或角度在思考,如何给对方也给自己更大的空间与宽容。”
我又说:“我们都在宽容别人,就像小刘与司同学,他们也宽容了那件评语事件,……这些事让我想起了圣经里提到的话,一个人被人打了左耳光,他就把右脸给人……那是什么?不是妥协,也不是精神胜利法,而是一个人对他人和世事的宽容度可以达到的极致,也就是说:如果人人都能做到那个高度的话,人间的战火还会燃起吗?”
和平又说: “我们因为温飞雄组织的聚会,同学们缴的活动费用还剩一千多,我给了温同学一部分,其余留在我的手边,因为南来北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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