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呢。”
“太好了,”蔡说,“我们可以一起好好准备一下了。”
我告诉他,我对这件事最不开心的是:当时就住在旁边的人没有来救我,还要污蔑来救我的人。
他听了,没有顺着我,而是不紧不慢地给了我许多为他人做解释的话,就是这些解释,让我真的感觉到心宽了,有了一种彻底的释怀。
他分析说:罗校长不是说他喝醉了,所以没有听见吗?那天没有及时出来,应该是他的妻子有点儿私心,一个农村妇女,没有高境界很正常的。罗校长后来还为你安排了车子了,这就够了,你心里的那块垒石要早早放下。
“还有那个电工,”他说:“我认识他。你知道他是怎么调到高师的吗?”
“不知道。但是,他装傻,他就住在旁边,应该他是第一个听到的。”
“不要随便怪人哦,自己已经没有事了,就原谅那些人吧,他们也是无辜的。只有自己的心里没有了疙瘩,才会活得开心呢。”蔡给我说起了那个电工的故事。
他原来是八井煤矿的工人。两年前的一天,他们是八个工人一组,在一个工作面上干活。他正好想去解手,刚离开的一瞬间,突然瓦斯爆炸,他们工作面上另外七个工友全部被活埋了,他虽然被炸昏,但没有埋进去,更幸运的是另一个工作面的人,发现了他,并把他背出去了。他逃是逃过了那个劫难,可也差点儿变疯了,托了亲戚朋友帮助,好不容易调到高师的。他心里的恐惧感还没有消除呢。如果设身处地想一下,现在你也有恐惧症,别人在叫救命,你会怎么样?
我强词夺理地说了一句:“我会敲木撞墙,一起呼叫‘救命’。”但是,心里的褶皱已经被他抚平了,而且,我也算是明白,我为啥会喜欢他这个“白丁”了:对别人的理解,对自己的承诺,他都很有让我欣赏的一面呢。
中山医院的外科治疗室,我去了好几次,消毒换药,查看伤势。我这才知道,我这种刀伤,医院是要报警的,会登记在册。
上海的外科医生看了我伤口的缝合,无不称赞,一个小县城的医生,居然有如此高超的技术!我也不由得常会想起那个救我命的医生,还有他说的话,“你命大,碰到了我!”
医生要我“间隔拆线”,我不懂,医生还给我耐心解释:你这种伤口,一次性拆了线怕会裂开,要分两次拆……
世上好人真多,不经过一难,哪里知道到处都有爱心呀?认识的,不认识的“爱心”们,也在慢慢治疗我遗留的恐惧症。
爸爸等我线拆了,才告诉我家里的一个打算。两个弟弟都要结婚了。
大弟弟已经顶替父亲进了上医,分在放射医学研究所。他考进了上医的夜大学,学习的专业是医疗器械。他们已经有了成家的基础。
小弟弟还在南站,开铲车,日夜倒班,很辛苦。女朋友也在南站工作。他与大弟弟一样考了上医的夜校,专业是“遗传学”。
可是,现在我家的房子是旧式的,很难当成新房。于是由父亲向上医申请换房。那时候是没有房屋买卖的,房子也很少,但是老少无欺,都是由组织上来评定。
我父亲说了一个故事,让我刻骨铭心。那是发生在1969年我去插队后的事。在那个动乱不堪的年代,父亲奇怪地当了上医“牛鬼蛇神”的大队长。他每天要“管理”好多好多被dadao的老领导。他小心地处处地照顾着他们。有一次,来了一个不太熟悉的红卫兵,气势汹汹,肆意要找一个姓刘的老处长的岔子。那天,也正巧,刘处长发烧,父亲就安排他整理一下宣传小册子,可以坐着干活,还不时能偷着睡一会儿。却被那个红卫兵看到了。他一把揪起那个处长就要斗他,还吼叫着要他去扫厕所。父亲冲过去解释,说是他安排的,并答应那个红卫兵,自己去扫厕所。那个蛮不讲理的“兵”,见爸爸挡住了他的事,就论起大巴掌狠狠地抽打了我父亲一记耳光,我父亲满嘴鲜血,头晕耳鸣,两眼一黑,差点跌倒在地……(别看只是一记耳光,打得不巧,父亲从此犯下了头晕的后遗症。)
但是,也是这一记耳光,为老处长更不可设想的后果,担待了过去。现在,这位老处长恢复了原职,正好是他在负责分房。于是,申请得到了他的支持。可剩下的只有两套,要么五楼,要么一楼。我们就选择了五楼。
新房的面积并没有增大,三间房,没有厅,厨房卫生间也不大。只好凑合。一间十六平带阳台的,爸妈加我挤一挤,一间朝南的十四平,给大弟弟做婚房,小弟弟只好住在后面的九个平米的北屋。后来就把他的新房建在这个小屋里。
我们那时候年轻人的婚事,都是因为感情好,才走在一起的。如果要以房子来作为结婚条件的话,特别在上海,那就没有几个人能结婚的了。
我们搬家了,大弟弟也结婚了。
妈妈问我,你们准备好了吗?蔡过了一天,就拿着户口本来,他悄悄告诉我,是他偷出来的,我们赶快去登记。我有点不明白,为啥要偷?他父母还是不同意?
他答非所问:“我打听了,结婚是在民政局登记的。”说着就拉着我去了那儿。
结果,民政局的人问:“你们单位的介绍信呢?”我们被问傻了,只好回转来。
他的介绍信一下子就开好了,因此,他的父母也就知道了他偷户口本的事。接着,他与父母开始深一步地交谈,这次是“硬碰硬”地谈,谈了许多具体的问题。
他把我在江西对他的好,一桩一桩地说给父母听:我是怎么去大城找他,并同意了三年以后结婚的;怎么把自己的东西都给了他去做人情;还怎么样地辛苦为李子断奶……感动是感动的,但是,他们这么小的家,而我的家也没有空余的地方,怎么样可以结这个婚呢?
他家一栋小楼,上面两个房间,一间南北通透,已经是他大哥的新房。还有一间小的,九平米,朝北一扇窗对着永嘉路,朝南的窗对着楼梯,东窗对着隔壁一栋三层楼的楼梯窗,就这个小间,原本是他父母与两个妹妹住着。他回上海后,一直睡在楼梯上面的阁板上。下面一个大通间,连着厨房一起。外面还有一个作为进出的窄长的通道。
他们商量了很久,才最后定下来了,楼上小房间收拾出来,给我们做新房。楼下用一只大橱,一只单门立柜,还有两只床头柜叠起来,形成一道墙,在楼下通间里面,被隔出来了一间,再在上面用两副铺板搭一个阁楼。他的妈妈与两个妹妹睡在阁楼上,下面放一张床,他爸爸与李子睡。这个搭建的任务,就交给了他很有手上功夫的二哥。他二哥与二嫂回上海来帮忙了。
这个计划让我与蔡高兴得不得了,我们终于有了一间新房!要知道,我那时候真的没有敢想过,只要在什么地方帘子一拉,权当婚房,我也不会作声的。现在有了这么一个小房间,管它怎么样,装得下两颗真诚的心就可以了。
我这边,赶紧写了一封信给学校办公室,希望能开出证明。虽然学校拖了好久才开出来,但是,还是开了。过后才听说,因为学校的领导大调动,廖校长与柯医生调去了宜春,那个张主任也调走了。
很意外的是,七九届文艺一班的司同学这时来看我,告诉了我一个也是意外的事情。他因为家庭有困难,他上面几个哥哥姐姐都去支边的支边,三线厂的三线厂,一个都没有留在家里,现在父母年纪大了,没有人照顾,他家便申请到了让他回上海的指标。想不到,他的批准了的申请被人先利用了,那个人倒是回了上海,他却回不来了。于是,他向地区教育局再三请求,希望他们可以帮助他。可是,他与局长之间没有沟通成功,言辞激烈地碰撞起来,一气之下,他坐在教育局门口,开始绝食。并且一直坚持了好几天,眼看事态越来越严重,高安师范派老师来劝解他,好不容易,才把他劝走了。
他心情沉重,我也心情沉重,知青已经在大批地回上海了,但是,依然有许多被掉在了“坑”里,回家之路艰难而没有方向,我们都是属于难以自拔的一族!
我告诉他我受伤的事,他们班的毕业分配事宜都交给邢大隆老师办了。不曾想,这个插曲,后来会演变出来了一个糟糕的尾巴。
我们家为了省钱,也为了蔡家的经济拮据,我与小弟弟一起办婚宴的。那是1980年的元旦。
小弟媳的嫁妆用小型面包车装来的,她的许许多多让人耀花了眼睛的东西,吸引了好多邻居来观望。我的嫁妆是蔡与我一起,装在黄鱼车上拉去新房的。妈妈只是给了我一包长生果与红枣,要我到处放满,不要有空罐子。
我把这次回来,才最后完成的毛衣给了蔡,他二话不说就套上,这件“温暖牌”也就成了他新郎官的服装了。我的新婚服装是妈妈给我挑选的老式的骆驼毛的棉袄。
在婚宴上,我小弟弟西装笔挺,英俊潇洒,我小弟媳绫罗绸缎,珠光宝气,来宾全被他们吸引过去,早忘了还有我们一对新人。
我舅舅记起来了,他突然大声地提请大家注意,说:“建华也是新娘子,但是,她是一个党员式的新娘子,简朴是美德。”
我灿烂地笑了,舅舅的话为那时候还在刻苦寻路,囊中羞涩的知青,盖上了最精彩的一块“遮羞布”。但是,后来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我发现,这块“遮羞布”变了性质了,我真想告诉大家,我们那个年代多么珍惜这块“布”呀!
我的爸妈在完成了这些事后,从还剩下的钱里面,特地拿出来了八百元,偷偷给了我。因为蔡买了一架两百元的播放机后,窗帘也买不起了。我用纸贴在玻璃上。妈妈差点儿眼泪掉下来,说:“我的女儿,我要一样对待。”
我来到了蔡家生活。
我是以一个“外地人”的身份,走进他家的。即便进了的是“寒门”,可还得低人三分。等蔡的婚假结束、他去上班后,我实实在在地体会出来了,“外地人”意味着什么?
他的父母虽然同意了这门婚事,也是为了儿子,让出了房间,自此他一家五口人,都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了。
他们当着蔡的面,对我客客气气,可只要蔡不在,他们就都翻脸了,对我爱理不理,哪怕吃饭吃东西也不来叫我,我成了这个家的“透明人”了。
那时候,我的手正在长神经,哪怕对着皮肤吹一口气都是痛的,更不要说浸冷水了。蔡很懂我,所以他每天下班回来,忙上忙下,为我烧饭做菜洗衣服。这么一来,弄得他的家人对我更加恼火,一个女人,整天看书有什么用?儿子八小时上班,回家还要这么辛苦地来照顾她!他的家人也就看着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她母亲恨得就剩没有出口骂人。
他家的房子是依在隔壁洋楼旁边另外建造的小楼,没有厕所。之前,有扇小门可以通到隔壁去如厕的。但是,那座洋楼归了环卫所,成了办公楼,于是,不再允许居民进出。没有厕所就成了蔡家最麻烦的事。好在我是个“外地人”,这点儿苦吃得起,还不就是天天倒痰盂罐?只是不习惯在永嘉路上,一个上海的“上只角”,端个痰盂跑几十米远的地方。我感觉一路上都是异样的目光,如芒针刺背。于是,我常会放在晚上去倒。如果蔡回来了,他就帮着我去倒,这又增加了他妈妈对我的不满,老是嘀咕儿子,太宠着我了。可我,一到晚上,我与他两个头放在一个枕头上时,我就开始对着他嘀嘀咕咕,说他爸妈对我处处冷眼。
他的“三夹板”做得真不容易,一声不响,埋头苦干,帮我做了事,再帮父母做事,他家的马桶成了他的任务了。还要照顾小李子。他就这么用无怨无悔的付出,来减少家里的摩擦。
我看着他每天默不作声地辛苦干活儿,就学着把怨言吞下肚子去了。
他呢?还是懂我,说着父母的不容易,也说着我的忍耐的不容易。
什么是婚姻的幸福,我琢磨过,因为在物资上,我要什么没什么,在精神上,我也是被冷漠的那个,那么,我得到了什么呢?
“他懂我,”这是一个非常无价的财富,“他为我常拂心尘,”就是我的另一种精神上的受益。有了这些,我的婚姻没有成为“爱情的坟墓”,因为“懂”,我们最淳朴的感情一直在畅流中。
好像这种“懂”,放在那时的社会上,也一样可以“流通”。他们单位的工会在春节前,评他本年度先进个人,事迹就是:没有将外地女友抛弃。
这种自我修炼来的“幸福生活”,也过得飞快。又一个学期要开始了。
但是,我们与所有新婚夫妇一样,如胶似漆,怎么舍得分离呢?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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