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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一次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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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劲眨眼睛,可还是没有“掐住”他想说的冲动,“嗨格……赵熙文因这次老三班同学们回沪探亲,迟到一周返校,嗨格……本来要警告处分的,现在,现在就撤销他的宣传委员的职务。”

    这块“石头”一抛出来,一池水都波动起来,大家议论纷纷:觉得学校有点小题大作,火车票学校又不帮忙买,还要给敢于承担责任的人敲一记棍子。这棍子虽然不重,却让人感到不快。

    赵侠先有点惊愕,但很快就轻松起来,他马上拿起擦布起身过去,三下五除二,把黑板下方“赵熙文”三个字果断地抹去。然后,也不理那个还在“嗨格”的班长,就走出教室去了。

    “什么态度?!”邹班咕哝了一句,但还是继续说他对纪律整顿的看法与要求。

    不一会儿,赵侠又回到教室,不声不响,好像很沉默,可我觉得他是轻松自在,他对“委员”不“委员”的,异常平静,这个处分似乎在他的判断之中。

    谁知邹班却被他无所谓的浪荡腔给惹怒了,他就又加上了一句,“以后出黑板报的草稿要先交给班委或老师。”

    这句话的火药味迸出来了,赵侠的眉头一皱,怒气开始从身体里汇聚起来……我赶快说;“赵同学告诉过我对于黑板报的内容。是我不知道要审查。”

    我想“灭火”的话,不起任何作用,邹班反而一而再再而三了,他说:“晚上在寝室也要注意纪律,不要深更半夜聚众喝酒聊天,影响同学们正常休息!”

    赵侠忍不住了,终于“匪气”战胜了“文气”。他的脸被一肚子的气给弄得一团糟,一对本来是聪慧明亮的朗目,怒火喷出来了,他嘴角斜咬着,身体有点颤抖……

    邹班对着他也双目直瞪,一点不示弱,他背后有领导,他怕啥?……可他一定也在心里骂我,这个“婆婆心”怕得罪人,连这点小事都不肯互相支持!

    而对面的赵侠已经是所有羽毛根根张开的“斗鸡”了,他怒不可遏,一件事居然变成了三件事,并且事事在限制他的自由……他准备反击了!他也根本不怕,因为他的背后是同学们,朋友们……他肯定在心里骂我,一个能让人尊敬三分的“书记”,这时候怎么不为民做主?!

    全班同学不知所措,看着他们两个针锋相对,恶斗一触即发似的……

    高老师说话了:“班长是宣读了学校的意思,赵熙文也不要生气。大家冷静下来,马上要上下一节课了。”

    这话虽然等于没有说,但是他毕竟是老师,也算是扯开了双方的剑拔弩张。接着,高老师走出教室……

    就这么一秒钟,赵侠把手里的湿抹布朝着黑板报“啪”一声摔过去了,正击中了“新三班”的“新”字上,水沫四溅,抹布只停留了一会儿就掉下来……下面坐着的同学们马上站起来躲闪,其余同学们都“哦!”非常惋惜地喊出了声,抹布的水留在黑板上,又慢慢地淌下来,一路把那些隽秀挺拔的硬笔书法作品给彻底破坏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那句话上面,正是小流四散,佳句被切割了,黑板上什么也无以可积了……

    一件有意义的艺术作品,被作者自己毁了,其实还毁了所有在旁边看着的同学们的心。此时,我的心里真可以用上那个词了:“一地鸡毛”。

    邹班与赵侠的梁子就这么结了,结的是死结,一辈子没有解开过。假如邹班只是找他个别谈心会怎么样?假如,这顶可有可无的“宣传委员”的帽子,脱下来一会儿,再给他带上会怎么样?假如,不要把整顿纪律的事儿,一股脑儿地抖落出来,而是分别说说,又会怎么样?……不知道邹班想过没有。我是想了又想,因为,他们的明争也好,暗斗也罢,夹在中间的我是最难做人的。

    记得法国大作家雨果写的《悲惨世界》,那个警官沙威,追着冉阿让不放,让人印象太深刻。起初冉阿让只是肚子饿偷了一块面包,就被关进了监狱,他不断逃亡,又被所谓称职的警官沙威抓回来,渐渐演变成了一个重刑犯。沙威的穷追猛打的结果,反而把世界弄得悲惨不已。沙威自己后来也明白了,可是晚了。我小时候看书时,总是不明白那个沙威是为了什么……

    现在,我好似觉得邹班的做法,也有点那个太“称职”的可悲味道了……现在,我前思后想,似乎找到了一个解说词:沙威不是个警察,他只是个忠实的警犬。

    赵侠当然不是冉阿让,但是,经过这事以后,同学们大多站在他一边,他成了“无冕干部”了,管他文气也好,匪气也罢,他获得了人气。

    一开始,我还没有觉得这事后来会发酵。只是马上体会到了我的三个难:第一难:我是唯一没有办法装傻的人,我得排练节目,而人员是演出节目的“活”材料;第二难:解开他们这个结,我不会也做不到在邹班前讲“邹”话,在赵侠前讲“赵”话,加上他们俩还都强头倔脑的,怎么办?第三难,我自己个人信心锐减,文艺班这个圈子本来不是我可以呆的,却还要我“滥竽充数”当“书记”,看来我真是得“下台”呀!他们怎么没有来将我也撤了?

    我已经明显感觉到,老二班的喻班,蔡同学他们不在我背后,我心里的那种空虚无助的感觉,此一刻开始蔓延了……再难也得咬咬牙坚持,我对自己说,熬过一年半就毕业了!

    眼下,先得去排练和演好那个舞台上的“极左”的、但是很单纯的再回家乡的“大学生”吴凤玲。可是朗诵就成了翁鸣一个人的事了。

    赵侠对我说,“以后我不再参加排练节目,我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我们的节目,配合学校的欢送他们回家乡的大会,是很成功的。弄得很多人都说:“看来,你也要学习他们,毕业回山乡了。”

    也有人说我,这个节目的名字不对,因为当地人龚选民是回家乡,上海人怎么是回家乡呢?我那时真想不出来,该怎么写正确。

    谁知道,等我们毕业后,大概是七八年还是七九年时,大批上海知青返家,其中也有吴凤玲,她很顺利地“回了家乡”。

    “极左”的冲动只苦了当地人龚选民,他为了再次可以成为拿工资的国家干部,经过了好几年,几次三番的努力,才算恢复了他的高安师范毕业生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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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坚编审评:

    高安师范是作者走出大山,抵达其心目中的诗和远方----大学之前的“中继站”。这个“中继站“在作者人生中的意义,怎么高估都不为过。高安师范是作者倾注了几乎全部青春和热血丶展现成长性的地方,是作者始终会用充沛情感和无限温情回望的地方。因此,作者才能写出像这一章这样精彩的文字。

    这一章里出现的语文高老师丶音乐庄老师丶美朮曹老师,以及学生邹班丶谷班丶赵侠丶汪书记,一个个从生活中走出来在读者面前亮相,形象请晰丶个性鲜明,组成一个既有时代烙印兼有师范院校特色的立体化的师生群像,令读者过目不忘。

    作者借用雨果《悲惨世界》的内容点评邹丶赵结梁子的情节,从人性的角度提升了小说的思想性。大学生回乡的极左事件,是本章叙事的一条线索,作者的高明之处在于最后用“白描“手法的淡淡几筆,道出了极左思潮下极左行为的丑陋和事件中主角的心酸,令读者会心一笑。

    小说致敬的是青春,回望的是年代,凝视的是人性。每次读汪老师小说,都有汲取到思想营养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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