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倒是被他说得一会儿脸红一会儿脸白,其实也不是他的错,文艺班的那几个男生自己也已经挑得七歪八斜,差点崴了脚。不过,班里还有几个男生,隐身了似的,不知在哪里?
下午,新三班的班委会选举,很快完成了。
三个主要干部是任命的。四个前文娱委员,由高老师建议,文艺班可以有两个文娱委员:凯莉与夏芳。赵熙文缺席任命:宣传委员。小萍学xi委员。我们还选出了生活委员是燕芬,劳动委员依然是老杨等等。
有意思的是:我心里那个“坚强的小个子”文娱委员夏芳,她提出了对“文娱委员”一词的质疑。因为“文娱”是指业余文化娱乐活动,现在是文艺班了,不应该叫“文娱委员”,而应该是“文艺委员”。
我们觉得她的思辨对,于是,我们班就有了两个文艺委员了。这个“小个子”原来还那么认真,思辨能力特别强。
我把写好的“大学生回家乡”的本子拿出来讨论,一致通过。群舞就由两个文艺委员编排。我建议双人舞由小萍担任,她马上拒绝,说她最近有很多事要处理。于是,所有人都指向我。
我说,我人比较高,男生有谁可以与我共舞?他们又一致说我把自己说高了,班里有个叫李福兴的同学,他一米七六。
我很吃惊,你们怎么知道的?他开会没来,挑粪没来……他们说是四班的,当地人中少有的一个很会跳舞的男生,此刻,他请假回家去了。
于是,我也就成了“大学生回家乡”的女生吴凤玲的舞台形象了。
高老师很高兴,夸我动作快,他把稿子拿去了,说是马上交给庄之梦老师。
那天傍晚,老三班的一群上海同学,提着大包小包,说说笑笑地走进了校门。碰到同学老师,他们也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并没有察觉到学校对他们的迟到有看法。
后来,也就是第二天,他们分别到各班去报到,其中有两个被分配的人,不愿意到文科班,还到学校教务处去,理直气壮地要求换班,这下,把学校激怒了。
校办公室主任、教务主任,年级组长与工宣队师傅联合找他们谈话,要他们说一说为什么迟到了六天。
活跃而又自信的他们马上安静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有个女生说是因为火车票买不到。领导们反问:“那为什么别的班都准时到了?”
顿时,气氛有点对峙,双方僵持了好一会儿,结果那个老三班前文娱委员,现在新三班的宣传委员赵熙文站出来,顶下了这个错误的责任。
他一个人很委婉,很耐心,也很有担当地说:“请学校追究我的责任吧,我们是集体购票,又因为去签票时,后面三天没有票了。是我说的,就重新购买三天后的票。”说着,他还拿出退票手续费的发票,每一个人都损失了几元钱呢。
事后,我道听途说,那是因为老三班有个女同学家里有事,引起集体迟到的。但是,很有男子气概的赵同学,把事情的责任一个人扛了。翁鸣老是叫他“赵xia”,可能是“赵虾”,不过,我觉得他还是可以称为“赵侠”的。敢于承担责任的人,侠义之气,难能可贵。
于是,在正式上课的第一天,他们老三班的两个同学,带着一股非常有特点的自我意识和特立独行的气势,走进了教室。自此,新三班的人员全部到齐了。
赵侠一进教室,就对我笑笑,“汪书记,别来无恙呀!”
我一听就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别人叫我“汪书记”,好像我就是为了争这么个官职似的。心里别扭,马上就说:“不要这么叫。”
他“呵呵呵”地笑起来,声音里虽然还是有几丝被烟熏的沙哑,倒是充满友好地说:“不然叫你什么?”
翁鸣是个坦爽的人,而且还有点率真,聪明妆了一脸,不做掩饰,说话直冲,不加阻挡,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说痛了人还会好久好久不懂你为什么要生气,因为她自己没有生气呀?
她在旁边,马上插嘴说:“大家都叫我们是‘汪精卫’班呢,好叫伐?”
我一听脸上就阴沉起来,这个“汪精卫”在我们的教育里一直就是个“汉奸”,“卖国贼”,怎么无缘无故栽在我的头上?而且,一下子就触痛了我原来就藏在心底深处的伤疤……我已经听不见她又在说什么……那个伤疤随即被戳破了,感觉被人侮辱的浊血喷流而出……
在那个混乱年代的初期,我父母都被揪斗。弄堂里新搬进来的工人zaofan派家的顽皮小孩,对着我两个弟弟嘲弄似地叫喊:dadao“大汪狗”,“小汪狗”……我两个弟弟愤怒地冲过去,要与他们打架,我一看,那群孩子好几个,他们手里都有石头,心里一急,就又气愤又羞怒地跑过去,把弟弟他们拉住,然后自己铁青着脸,挡在前面,任凭石头已经乱飞过来,我一动不动地树在那儿,准备冒着头破血流,也要捍卫一下尊严……还好,有几个医生邻居的孩子来了,他们有教养,仗义执言:“应该叫‘大汪家’和‘小汪家’”。
那天我回家后就把自己关在厨房里,大哭了一通……
眼下,却又有人侮辱性地叫我“汪精卫”,我觉得自己才组班了一下文艺班,怎么接二连三的“石头”就扔过来了?……
“小汪,”突然,在我背后响起了维琪那节奏明快但很热情的声音,我怔了怔,心里那股冲动出来莫名其妙的浊流,便被截断了……
虽然我回过头去应了维琪一声,眼角旁边还是有了一点潮湿。不过,维琪像并不知道似的,她问起了排练的事:“是不是下午要开始排练了?”
我忙点点头,她赶紧对着郑、刘、文秀、再加新来的扬琴手燕芬说:“是吧,马上要排练,不然怎么来得及。”
经她这么一岔开,让我清醒过来,现在我毕竟不是那个时候的孩子了,就为了别人的一句嘲笑,何必那么小气呢。何况我还有维琪她们几个老二班的同学在我背后支撑着呢。
大大咧咧也没心没肺的翁鸣根本不知我不开心,还在说:“不知道谁想出来的,汪建华加邹金韦,汪精卫……”她好像还想大笑起来,被“赵侠”一句话刹车:“好啦,三十岁的人啦!还这么疯疯癫癫………”
“这有什么,”她对着赵侠又埋怨起来:“让我跟你到什么文艺班,这个破班,我本想报名理科班的,现在只好来混了。” 她的声音还特别响,把一班人都说得沉默了。
还好,上课铃声惊天动地地响起来,高老师进来了。
我们新三班就这么崭新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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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坚编审评:
读“新三班成立“,我脑子里跳出一句话“生活的细节都是毛茸茸的“。这句话是《人世间》导演李路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的。
为什么对新三班丶新学期开张会有“毛茸茸”的感觉?
这是因为,在这一章里,没有读到本来以为会有的“新桃換旧符“的气氛丶对新阶段学习生活的憧憬丶绵密的学习计划丶掷地有声的豪言壮语,反到是读到了:
各班女生中唯文艺班女生上阵挑粪狼狈不堪;
迟回学校的上海籍学生与校领导对峙;
新三班班长丶团支书的名字被好事者调笑编排成“汪精卫班“。
本来班主任高老师对开班丶上课工作有一个线条清晰的安排:开大会丶挑粪丶选举班干部丶开班干部会丶正式上课。加上排练《大学生下乡当农民》节目。但现在,这条夲来清晰的线条变得毛茸茸了。
但毕竟面前是一个新的学习阶段,“走过去,前面是个天“,守望日后,作者迸出一句话“新三班就这样崭新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