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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入校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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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全体新生都要参加劳动,就是修整教学大楼旁边的路。那些坑坑洼洼都要填平。下午是各班自己活动,排练几个节目,晚上在学校大礼堂,就是大餐厅,全校开迎新生晚会。”

    晓龙副班长正头头是道地布置任务,一个阔门大嗓在教室的一个角落里发出了洪亮的声音,“演出不难,我们班有的是人才。”

    我回头一看,男同学的一堆里有个胖胖敦敦的男生,剪了个平顶头,比别人都显得老气横秋,但是他中气十足,继续将嗡嗡作响的声音发送到整个教室,“从高安来的刘安福,擅长笛子唢呐,郑家祥的二胡过劲(很行),还有南昌来的刘格新,加上我,嘿,都可以不是打马虎眼地演奏二胡!”

    被他这么一嚷嚷,喧宾夺主了,同学们立马热烈地讨论起节目来,把两个班长给撩在了一边……

    我们女生也开始推荐,那个胖胖的圆圆脸的林苗抢着说:“小芹会跳舞!”

    戚祯也说:“我们还有手风琴与小提琴呢!”

    于是,节目很快就定了几个,器乐合奏《喜洋洋》,二胡独奏《赛马》,小提琴独奏《新疆之春》,舞蹈《在北京的金山上》……可手风琴维琪怎么样也不愿意来个独奏,她说七六届有个他们新街插队的上海知青,手风琴演奏一级棒。

    她不愿意独奏,但可以伴奏。我倒是自告奋勇,为舞蹈伴唱,因为我在乡下时就为孩子们演出帮帮唱了,熟门熟路。于是,我也加入了这支临时拼凑的演出队伍。

    一教室的年轻人,没有了分寸,早忘了在教室里需要组织性纪律性,闹哄哄地开始互相沟通起来。

    游老师也不阻止,笑眯眯地坐进同学们里面,看着,听着,他用这种最平易近人的方式,认识着我们每一个人。

    男生中好像有许多个上海人,戚祯与小范的注意力已经转移过去,与他们中间的几个,闲聊得兴高采烈。

    不知是谁,突然对着游老师问了一个问题:“今天被枪毙的两个人,可恶!不是说‘人之初,性本善’吗?这种人,难道就是证实了,‘人之初,性本恶’? ”

    游老师没有回答,却对着我们所有人说:“我们明天上第一节课,就是批判“孔孟之道”,不妨大家讨论讨论。”

    对于这个论题,教室里形成了两派,争论激烈。

    “性本恶”的一派,认为人天生就有私心,一切行凶作恶都来自于私心。“性本善”的一派,以文秀和维琪为首,觉得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善良的,那些作恶多端的都是坏人,只是少数人而已,谁只要敢做坏事,就会被正法!被判刑!被打dao!

    他们“本善”一群对着“本恶”的那一些人理直气壮地说:“我们认为自己是好人,”并不无讽刺地反问:“难道你们都是恶人吗?”

    ……对立派的人都在搜肠刮肚,要想出一些新的论证来反驳……

    我听得很认真,也很起劲,并且不由地十分感叹,这才是学校呀!一种浓浓的学术氛围已经扑面而来。我听着想着,思想像是有一把刀,渐渐钻进了这个话题里,一层一层地深入拨开……

    游老师不插嘴,一脸的若有所思,倾听着每个人的意见,不夷不惠,有时还会微微地点点头。他偶然一转眼,无意发现我一言不发,正在沉思……

    于是,他直接点名,要我也说说自己的想法。

    我从沉思里突然被曳了出来,那不成熟的思想能不能说?我有点腼腆……

    看到游老师鼓励的神情,我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慢慢地开始述说:“我以前总是听老师说,人刚生出来,脑子里应该什么也没有,是一张白纸,……”

    那个大嗓门的男生、马上就接上去,“又出来一个论点,‘人之初,性本白’呀!”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被众人一笑,我那股拗劲儿又来了,反倒不顾一切地开始述说起自己的想法来:

    刚生出来的小婴儿,是有吃喝拉撒的本性,也知道冷暖和依恋父母,如果把这种生存的本能看作是人性的欲望,私心之源,恶的滋生之源,那么,也要从他第一声啼哭才开始“恶”,而同时,父母就会去照料他,安抚他,给他满足和爱,他的心里一定会有美好的情感生出来。每个孩子生存的环境不同,他的心灵感应到的东西也不同,如果孩子的家是安定的,生活是有规律的,母亲,这个第一任老师,她懂得如何抚育孩子的话,那孩子的“善”也马上就会产生。

    讲着讲着,我又开始把自己不成熟的理念推出来了:“人之初,性的善恶会同时产生,因为先天遗传七情六欲,而后天的环境教会一个人如何克制自己情欲,也就是说,如果人性的活动横向是欲求,那么纵向便是理智……

    可马上有人打断:“小婴儿哪里有什么理智,不吃不喝还不就是饿死了?”

    “是呀,”我的脑子里居然有奔涌而出的话,于是继续说,“会教育的父母就一定会科学地喂养孩子,一开始就让孩子对外界感到安心,温暖,和节制,那就是“善”的教育。人性的‘善’与‘恶’的产生与发展是纵横交错的。特别是孩子开始牙牙学语,语言的出现,就是在孩子的心灵上刻上了思维的痕迹了。初学说话非常重要,每一字每一句,都对孩子的将来善还是恶的言行,有巨大的影响。”

    “你很会思考,”游老师开口了,“你说到了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教育的必要性,而我们师范生,就是要学习如何教育呀!”

    游老师很善于把大家的话袋子打开,也非常有总结性地收住了“口袋”。教室里安静下来,同学们还在各自思考……

    不知什么时候,喻班长出去了,这会儿又扛着许多书进来。他让晓龙班长分书给同学们,自己又带了几个男同学再去教务处搬书。

    捧着这些书,大家的兴奋点又掀起了高潮,我们的学生时代真的就将开始了!

    我背来的小书包放不下这么多的书,只好掏出那支宝贵的包头钢笔,给每本书和本子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书放在课桌的屉子里……

    游老师宣布明天上午是劳动,现在可以回寝室休息,同学们三三两两,准备走了。

    突然。我们寝室的文秀着急地大叫,“呃,你们怎么喝了我的洗脚水!”

    原来,她出去吃饭的时候把热水瓶带出来,灌了开水后就放在教室里。好几个男生不知缘由,都在那儿倒水喝呢。

    这声大叫,把他们吓懵了,不知所措。又是那个大嗓门杨同学笑着调侃:“这是洗脚水,你们都敢喝了呀!”

    不管怎样,文秀的着急是有道理的,学校供应热水就是晚餐时的一个小时。现在哪再有热水呀?

    我与维琪因之前提过一铅桶热水来漱洗,所以热水瓶还满着呢,便拉着她一起回去了。

    等我躺在床上时,伸手可及的电灯却一闪一闪地告诉我们,要熄灯了。

    这一天,确实是非常累,明天还要劳动,我也就对着书架舒心畅意地看看,想休息了。

    谁知,也是因为忙了一天,把身体的一个本能忘了,这会儿一安静,肚子开始有点蠕动,要排便了。

    我无可奈何地翻身坐了起来,穿好衣服,爬下床来。

    下铺的小黄睡眼惺忪地问我,“怎么不睡呀?”我只好说要上厕所。

    这下惊扰了一寝室的人,维琪还起床说,“现在熄灯了,那个乌墨漆黑的厕所怪瘆人的,我陪你去吧。”

    她的话很温暖,直入我心,真是一个善良的人呀!后来,我们也确实成了莫逆之交。不过,我拒绝了,我有手电筒,这么晚了,还是这种事,怎么可以麻烦别人呢?

    我用手电找路,从寝室楼的东面门洞里出去,沿着一个有点陡的小坡冲下去,然后再上几个台阶,就是那个大公共厕所了。厕所的北面部分,朝着女生宿舍,就是女厕所。有好几个手电光在晃动,原来并不是我一个人不会安排妥当呢。但是,她们告诉我,这个时候来如厕最好,如果大清早来,那就要排很长的队呢。学校再不想办法,多修建一个厕所,我们女学生一个上午就只好在排队等着“办公”了。

    初秋的夜晚,气温舒适,这时的校园里已经很安静了。我东张西望,四周影影绰绰的房子,看不清楚什么。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明天要抽出时间来看看我们的校园。

    我刚想回身,却突然听到我们教室那儿传来轻轻的二胡声音,谁在教室里?别看我累得不行,可好奇心还是那么重,忍不住就循声去了教室。

    教室的门微微隙开,里面有烛光透出来,而好听的二胡声音也在空空的黑洞洞的教室里回响。

    我一推开门,那个二胡就停下来了,我很吃惊地看着他,他也很吃惊地看着我,几乎同时问道“你怎么没有睡觉?”

    他就是我们班的郑同学,准备明天要表演二胡独奏《赛马》的,原来他躲在教室里苦练呢。

    他很幽默地告诉我:“我的那匹马还太野了,我怕驯服不了它,利用晚上再来掰一下马头。”

    我却被他深深地感动了,是呀,要想做好一件事,就得这么勤学苦练。我们寒窗两年,转眼就会过去,我也必须像他那样,“发悬梁,锥刺股”呀!

    我掩上门走了,心里想着快快爬上床去,最好也要看看书。

    可是,我躺在床上,用手电筒照着,才看了一页书,便带着发奋的“誓言”,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 *** *** *** ***

    耿坚编审评:

    谁都做过学生,谁都有过“入校第一天”,但不曾想您把这第一天写得这么动人,这么吸引人读,青春活力扑面而来,把读的人的思绪都翻动了。

    小说的开头部分,要有足够吸引人眼球的故事,这是小说开头部分写作的叙事策略之一。这一条,作者做到了。第一章开头叙写震撼高安县城上空的两声枪响,一个不齿于人类无耻**的流氓犯,一个受被村干部霸占的妻子举报的“反革命犯”,在万众瞩目下毙命。这个故事吸引读者是自然的。

    可能现在的读者会问,震撼是震撼,但小说名字《高安师范那些事》,怎么一上来不去写校园内而是去写校园外。殊不知,这恰恰反映了作者年轻那会儿的社会真实,公审大会在当年是每个人的jiejidouzheng必修课。本章后半段写到的修路劳动也是必修课。

    作为自传体小说,作者采用的叙事逻辑之一,是以高安师范为中心建构全书叙事的“场“,从本章中出场的游老师丶喻班丶龙班丶维琪等,以及游老师介绍“文脉渊源流长,学府浩浩春秋“的高师,班里学生争论人性善还是人性恶的场面,看得出作者已经在初步建立小说人物关系的架构,而且作者在人物外貌丶性格描写上拿揑得很准确,露出点眉目但不探挖,留下后续写作的空间。高师这个“小社会”里人物身份丶相互关系,情感矛盾的复杂性,可以折射中国这个“大社会”里社会种种的复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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