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收拾好吧。
我在床上努力“造窝”,耳朵却支楞着……隔壁房间传来的谈笑,听起来就好比一锅甜粥在熬着,“啵啵啵”,时高时低,还是很撩着我的心。
好像我们班的上海人很多,第一间有三个,第二间“滚雪球”滚走了两个,漏了我,现在在第三间,又滚上了几个?好像不但有上海话,还夹着南昌话……
这个串联真热闹呀!我也特别想在那个“冒泡的粥”里,一起冒个痛快,可就是这上铺,把我给封锁了!
一会儿功夫后,我已经都整理好了,蚊帐也挂好了。
我的床头处一尺远,悬着一只灯泡,而且,这只灯好像是为我一个人服务似的,一伸手就摸得到。回想起库前的那个灯泡,一支光,怎么也照不亮书上的字,现在可好了,躺在床上,也可以美美地看书了。
我还将书架放在靠床里的头边,脚边放一只装日常换洗衣物的小旅行袋。
我的书还在小木箱里,我便慢慢地爬下铺来,准备整理出要看的书。
这会儿,我万分小心,一步一个脚墩踩下来,居然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我的下铺从床上坐起来问:“同学,你终于弄好下来了?”
我一边笑着点点头,一边也弄明白了,有人睡在下铺上,我爬上爬下更稳。
“你不是上海人?”
我咧嘴又笑了一下,“我是上海人。”
“那你为什么没有与她们在一起?”
她一边问着,一边用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
我本来想说爬床不容易,现在也不愿意说了,因为在她的眼里我已经看出来了。她有点分不出我是什么地方人,三年多没有回家,果然上海人的味道没有了。
我很干脆地说:“我也是奉新人。”
她立即拉着我的手热情地介绍自己,“我是高安人,小黄。”
我们俩亲热地拉起话来。
突然,开着的房门口出现了两个人,有一只手在门上敲敲,“可以进来吗?”
我马上站起来,迎过去,招呼他们:“可以可以。”
来的是两位男士,年长一点的自我介绍,“我就是普师二班的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游果然。”
“哦,游老师,快来坐。”我赶快去端来一只方凳。
游老师一转身把身后的年轻人拉进来,说:“这是我们班的班长,喻仁民。”
小黄与其他同学们都过来打招呼。
游老师就站在门口,笑着对我说,“你是最后一个报到的,我认识你!”他还一边给我一个大纸包和一份名单,一边吩咐我说:“请你帮忙发给我班女同学们,每人一叠饭菜票,一个月的伙食,要签好字,然后把名单交还给我。记得通知大家,晚饭5:30开始供应,晚上6:30到教室集合,教学大楼底楼104,班里开个新同学认识会。”
我满口答应,接过了为班里做的第一个任务。等游老师与喻班长走了,我就马上开始行动,为自己寝室的同学们发放饭菜票,可很多同学在隔壁热闹着呢,我干脆也过去了,想接着发。
第三间寝室里,她们还在兴奋地抢着说话,生怕自己说少了显得不够热情似的,我走进去,居然一个人也没有察觉。我便默默地站在旁边,听着她们的“滔滔江水,奔流不息。”
嗓门最高的还是戚祯,或许身高占了优势,她依然是谈笑的中心,她正在表扬和鼓动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你会跳舞,为我们大家表演一个!师范学校的学生都得学学手舞足蹈,我太高了,一跳就如山崩地裂……”
在大家的哄笑声里,那个漂亮的女生,听口音是个南昌人,果然翩翩起舞了。大家就给她边唱边打拍子。旁边有个圆圆脸蛋的小胖子,也跟着她跳,有点七颠八倒,胡乱比划着,嘴里说的都是上海话:“我也想跳舞,就是学不会。”
这时,我们寝室的那个很秀气的姑娘一眼看到了我,她马上插嘴打招呼:“你是小汪吧?”
总算,她的一声招呼,打断了兴致勃勃的歌舞和兴奋,所有的眼睛都射过来,一种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奇!
在那么多热辣辣的目光聚焦下,让我一时浑身刺热,不自在起来……
我连忙把手里的纸袋举起来说,“班主任和班长来过了,给大家发饭票呢。晚上还要开班会。我们先领一下‘吃’的吧。”
这一下,“目光”都明亮起来,大家围上来,我忙着发放,同学们忙着签名。一时间,我好像就是个食堂工作人员,估计,别人也这么觉得,还是那个秀气的姑娘想起来,用上海话问我:“侬是上海宁伐?”
我对她很开心地笑了一下,“是额。”
还有那个“手风琴”也来问我了:“你在我们寝室吧?今天刚来的?”
“嗯,是的。”我对她也温和地笑了笑。
戚祯上来就拍拍我的肩膀,“不好意思,你刚来就发饭票。不过,”她又想幽默一下,“我们早来一天的,都是自己上街找食吃,你可是‘饭仙’呀,专门送吃的来了。”
她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库前的“钢铁饭桶”,不觉大笑起来,别的人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笑。
发饭票要勾名字,我发一份就认识了一个同学。手风琴手叫维琪,秀气的姑娘名字就是文秀,我一下子就记住了她们。
我发完这个寝室,又想去第一间,哪知,我们新同学们就像刚出笼的粘糕,黏在一起不舍得分开了。就见第一间的同学们闻讯出来,并与第三间的一起都涌入我们第二寝室,合成了一个大聚会。
这会儿,我们房间闹翻了天。戚祯又发现了新情况,维琪的手风琴与文秀的小提琴。她哪肯把两位“音乐家”给放了,非要她们各来一段。
于是,我发放饭票有了伴奏了,一段手风琴“波尔卡圆舞曲”,活泼轻快,一段小提琴独奏曲“新疆之春”优美动听……大家鼓掌不断,我的手没有空,只好嘴里一个劲地说:“好听!”
我们二十多个女同学,互相都认识了,我把“名字”一起放进了纸袋,任务也完成了。不过,那种音乐舞蹈艺术的气息就不断盘旋在我和所有的女同学们的心里了。
下午的时间被那个“批判会”用去了一大半,我们女生宿舍的这点快乐,也就一转眼,五点半到了。文秀的男朋友已经又来招呼她去吃晚饭了。我们余兴虽未已,为了后面的开班会,也必须急着去食堂排队打饭了。
我跟着“手风琴”维琪去学校的大食堂。
她告诉我,她早来报到两天,已经很熟悉了。她就是高安插队的,他们新街公社的插姐妹们送她来,今天中午就在高安县街上那个最大的饭店吃饭,又去了那个批斗会……我明白了,所以之前,一直没有看到她。
大食堂里人山人海,已经排了好几个长队,学生们在“叮叮当当”的碗筷声里,叽里呱啦地说着话。
反正没几个菜,我们俩都买了“炒杂丁”,有茭白丁,肉丁,豆干丁,还有毛豆子。我有三年多没有吃过这种精致的菜了,直说好吃。可耳边听到的大多是埋怨的话,说菜总是没有油。江西人抱怨怎么不放辣椒,上海人皱眉说怎么不放点糖……我一句话都不说,把碗里的“山珍海味”一扫而空。
我和维琪又提着热水瓶与小铅桶,飞快地再次跑去食堂,在食堂门的一边有泡水的龙头。
这么急匆匆地跑食堂,以后就成了常规,哪怕刮风下雨,都得跑。因为一个小时后,晚自修要开始了。
我用小铅桶里的热水洗干净了浑身的尘埃与汗水,人好像又精神了许多。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结伴去教室。我与维琪自然而然地相约一起去了。
我们的教室在教学大楼的底层,一会儿就找到了。这是个四层楼的办公教学大楼,天已经拉下夜幕,就看见各个教室都在亮灯,人声鼎沸,上上下下,真热闹呀!
这久违的学校气氛,让我们俩都激动起来。我心里一个劲地在想,终于又做回了学生,在那个特殊的时期,想读书求上进,真是太不容易了呢!我觉得,这里的每一个学生,或许都有一个与我一样的从农村努力走出来的故事。
我们俩在教室靠后的课桌椅上坐了下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闹哄哄的教室,铃声就响了,随着急匆匆地又涌进来不少同学,教室里已座无虚席。
游老师原来早就坐在教室后面了,他在静静地看着同学们。这时,他慢慢走到了黑板的前面……顿时,谁也不说话了,兴奋的声音一下子就克制住了。
游老师先介绍了自己,他的名字是说一遍就可以记住一辈子的,“游果然”。他果然是与名字一样的古色古香,气质文雅。
然后,他就非常简约地介绍了我们高安师范的“前世今生”。
“同学们,可能你们已经走遍了我们的学校了,我们学校现在纵深有四进院,再加两个‘耳朵’,即在后面左右扩展出来两大块面积,初见一个省级师范的规模了。”
他告诉我们,高安自古至今人文荟萃,教育昌明,早在清朝就在全国率先创办师范传习所。我们学校这块地是城北凤山,传说唐代有凤凰飞集于此而得名。如今的女生宿舍,那座二层楼曾经是清朝建立的“凤仪书院”旧址。在日军入侵时,被炸毁。战后再建的就是这座小楼。到1949年高安解放,新政府正式建立了高安师范。
原来我们高安师范文脉渊源流长,学府浩浩春秋!
同学们都静静地听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新生都会有的无限憧憬和自豪。
他接着说:“**停止招生了几年,在1975年开始恢复办学时,招收了三个班,76年又招收了三个班,我们77届共招了五个班,不过,有一个班在靖安县。”
“本来第一届是分了文体班与普师班的,觉得管理麻烦,后来的两届都是普师班了。我们就是普师二班。”
接着,游老师请班长上来,让他说几句话。可是,老实憨厚的喻班长,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他的上高县土话,不要说我们上海人。就是高安本地人也都没有听明白。急得他和我们同学们都干瞪眼。
也是从上高来的知青戚祯,忍不住插嘴说:“班长,你是不是要请一个翻译啊?我们来自五湖四海,语言不通……”
突然,旁边有人偷偷拉了一下她的衣襟,她紧急刹车,不做声了。一看,原来是文秀在拉她。我还以为文秀与男朋友出去吃饭,会晚到的,却不知道她,早就在教室了。
游老师说我们班有两个党员,是班里的主要干部,就请另一个叫陈晓龙的上来说说。
这个晓龙马上站出来,他是高安人,夹着土话的普通话比喻班长好多了,“班长与团支部书记是要选举的,我们是暂时代理。”他的话我们都听明白了,“今天下午的公审大会,大家都参加了吧?这是必修的jiejidouzheng课。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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