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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血豆腐(1992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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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柒柒盯着母亲手腕上松垮的银镯——那是去年除夕母亲清醒时,从粪坑里掏出来给她的,后来被父亲抢去换了酒。

    雪停了又下。苏柒柒跪在井台刷洗接血的木盆,冰碴子把指关节割得血肉模糊。王瘸子媳妇来打水,新做的棉鞋踩在雪地上咯吱响:“听说你娘昨儿下出个哪吒?“铜瓢砸在冰面上,溅起的水花里晃着张扭曲的脸。

    后半夜起了风。母亲开始说胡话,夹杂着听不懂的南方口音。苏柒柒把耳朵贴在她唇边,捕捉到“轮船““栀子花“之类的词。突然母亲睁大眼,指甲抠进她手腕:“阿弟...找阿弟...“说罢喉头咕噜作响,黑血从鼻孔涌出,在枕上洇成朵墨梅。

    鸡叫三遍时,母亲的手凉了。苏柒柒把顶针塞进她紧握的掌心,铜圈沾了血,在晨光里泛着暗红。父亲在院角挖坑,冻土震得铁锹直蹦。母猪在圈里焦躁地拱墙,昨夜它啃食过的地方,积雪下露出半截金线绣的鱼尾巴。

    下葬时雪下得正紧。薄棺是拿猪圈门板钉的,缝隙里漏出母亲一缕灰发。苏柒柒撒下最后把土时,听见村长家后墙传来铁链声响,比往常多了道细弱的呜咽。新雪很快掩住坟头,远处传来零星的爆竹声,空气里飘着熬猪油的焦香。

    回到灶房,苏柒柒发现老鼠把装顶针的陶罐拖了出来。生锈的铜圈滚进灶灰,旁边躺着块靛蓝碎布——鲤鱼的眼睛金灿灿的,正对着梁上悬的腊肉滴油。她忽然想起母亲腕上褪色的守宫砂,想起王瘸子鞋面的并蒂莲,胃里突然翻涌起酸水。

    暮色染红窗纸时,父亲拎回半扇猪头。苏柒柒在案板下发现把生锈的剪刀,刃口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她望向猪圈,老母猪正在舔食墙角积雪,粉红的舌头卷起缕金线——是死胎襁褓上残存的绣线,在暮色里泛着诡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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