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具备赌徒的胆略与眼光,往往看准目标奋力一搏,敢于在一人身上下足赌注,最终赢得巨大利好。最近,吴城市级机关就频频传出信息,说是萧书记、任市长正在分别撺掇赵介民和杜秋声参与市长竞选。消息是否准确尚不得而知,分析判断下来却也并非没有可能。
市委副书记杜秋声,明显是任市长的一员干将。任、杜二位都是本市郊区人,任在乡镇担任书记时,杜是副书记;任到区里当了书记,杜是副区长;任当市委副书记、市长时,杜一开始是市委秘书长,后来任虽然与董书记争夺市委书记失败,但杜秋声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反而升任了市委副书记,这其中未尝没有省委领导给任选平一巴掌,然后再给一个甜枣的手段在里头。总之任选平和杜秋声两人长期在一起共事,杜对任以前是言听计从、随前侍后,后来地位差距虽然拉近,但也可谓百依百顺,而任对杜也是关照有加。
杜秋声其人,本事虽然有限,心术也不是很正,可仗着是吴城土生土长的干部,从基层一步步奔上来,又在市委做过多年的秘书长、组织部长、副书记,加上,他与任市长关系特殊,以前人称能够当到市委半个家,尤其是董书记后来病重,杜秋声在干部任用方面几乎也是一言九鼎,因此,其人脉基础自然相当雄厚,竞争力不容小视。这几年,杜秋声一心希望解决正厅问题,在吴城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那个副市长赵介民,刚刚年满四十(男人年龄,在吴城本地习惯算虚岁),原是省团委的正处级干部放下来的,虽然没有多少基层管理经验――其实也有好几年,但体制内论资排辈风气很重,这几年也就不值一提了――却拥有农业、水利双硕士学位,虽然最近两三年故意压了一压,但其实是省委重点培养的年轻后备干部。他来吴城两年多,由于其背景单纯,与任市长那边无多瓜葛,前任董书记就对他紧抓不放,表现得相当偏爱,可惜后来董书记身体不好,最终没能再往上动一动,但他除农、林、水之外,还分管了吴城至关重要的民营经济,可见其人能力和上级的看重。而萧宸来了之后,赵介民的地位顿时摆脱董书记后期的尴尬,一下子变得显赫起来――他竟然和萧书记是连续两次的中央党校同学!
最近,省委正在考虑任命赵介民兼任市委常委,据说正是得益于萧宸的力荐。对于市长换届,如此年龄、学历、潜力优势明显的后生,难说不会成为一支黑马。如果萧、任二人真的分别大力举荐赵介民和杜秋声,虽说不致影响到他们对王和的基本评价,且相互较劲、搅局的因素明显居多,但对王和造成的实际影响却不可低估。
再说王和本人,如果按照通常的官场晋升规则,应该说优势还是比较明显的。他二十来岁进入吴城市委机关,从小小秘书起步,到目前做到常委、常务副市长,一直给人以谦虚谨慎、不骄不躁、埋头做事的良好观感。当年担任老书记秘书,十分得宠于领导,却从来不曾仗势弄权谋私,在秘书圈子内外口碑不错。
之后从省里回到吴城分管农业,刻苦自学,不耻下问,由一个不懂农业的外行,到拥有农业硕士学位,堪称大半个专家,深得系统内专业人士好评。自从担任常务副市长后,又一改过去白面书生形象,在分管的城建、交通、国土、规划等领域,大刀阔斧施展拳脚,整日奔波于废墟瓦砾之间,搞了不少颇具特『色』的亮点工程,又维持了吴城古城区的风格风光,于普通百姓中赢得“本地实事市长”的赞誉。
在广大机关干部和普通市民眼里,王和其人既无前任董书记的张扬、专横,也比任市长更加宽容、务实、低调,应当是一个理想的市长人选。可是,华夏的事情从来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王和的市长之路绝不是凭借草根之民的粗浅印象就能成就。
在他身上,还有一个十分明显的弱点,可以说相当致命:步入仕途这么多年,他几乎没有在组织、人事部门任职的经历,也几乎不曾担任过某个区域『性』基层单位的负责人,因此,他就不像很多领导干部那样,拥有自己的山头、圈子之类。这样的状况,于平常也许是个优势,少了许多人事纠葛,落得省心,可现在到了需要人气、势力相呼应的时候,明显就成了一条不可弥补的短腿。
此时,王和非常清楚,萧书记、任市长那儿功夫全在平时,这会儿再临时抱佛脚已无多大意义。四套班子里的那几十个成员,远近疏密也早已成型,绝不在一时一事之间可以轻易改变。最关键处,是各个部门、单位那一百来个正处级负责人,下边将要进行的民主推荐,不论是个别谈话还是集体测评,应该都有发表意见的机会。他们手中的那一票,即使不能直接决定最终结果,至少也会影响局势的走向。现在,争取这部分人的支持,变得至关重要。
“形势确实不容乐观。”一番冷静分析后,王和再次得出如是结论。
“这么说来,形势的确有些『逼』人。”黄平附和道。
“说说你的想法。”王市长投来信任与鼓励的眼神,照例希望先听听黄平的意见。
“赶在关处长他们到来之前,把有关人的工作做了,能争取的尽量争取。”黄平说。
“这个时候做工作管用吗?”王市长如是问,但并不代表他真的怀疑。
“对有的人可能作用不大,对有的人肯定有用,关键是针对不同对象采取灵活多样的方法,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各个击破之。”黄平信心满满。
“哦?具体说说。”王市长来了兴趣。
黄平提出了一个“保、丢、争”的方案。在他看来,这些年里,由于市里党政一把手之间矛盾明显,吴城官场也泾渭分明地形成几个山头,特别是面前名册上这一百多个正职领导干部,多数泾渭分明,萧书记来得晚,还没有形成自己的一班子人马,现在要么是前市委董书记一派,要么是市长任选平一党,也有一些是两边讨好、摇摆不定的中间骑墙派。
就目前态势而言,如果最终结局果然如现在分析的这般,形成王和、杜秋声、赵介民三足鼎立之势,那么,力量分布就会呈现一个比较复杂的局面。撇开王和,先说杜、赵二位,他们两个分别是任市长与萧书记的人,这在大家已成共识。
一般情况下,萧派中人必然拥赵拒杜,任派中人必定拥杜拒赵,萧书记虽然还未形成自己的班底,但书记毕竟是书记,对于骑墙派的影响力自然更大不少,所以也未见得比任市长手里的票数少。这样一来,杜、赵二位先就失去不少选票,天然形成一些对立面。话说回来,官场中事往往错综复杂,真到投票、打分、上天言好时,又未必一定如此。
譬如不少萧书记麾下的骑墙派,或出于嫉妒,或因为不服其能力水平,或在工作中曾经有过某种过节,或缘于另一种更复杂的人际关系,对赵介民并无好感,手中一票却不肯投于赵介民。反之于任派阵营,亦然。那赵介民虽然是省里下派的后备干部,拥有双硕士学位,可毕竟年纪轻资历浅,想在吴城官场一步登天,不经过常务副市长直接干市长,又岂能让那些打拼煎熬了大半辈子的官油子们诚服!
萧、任两派分化出来的这些选票,绝不可能轻易投向敌方阵营,最大可能是加盟中间的真正骑墙派。如此,真正有把握属于杜秋声、赵介民的选票,也未必会占太大比重。
至于王和这边,目前形势更不明朗。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前边已经说到,王和在吴城为官时间不短,却从来没有做过地区、部门主官,不曾有机会培养起自己的势力。担任副市长这么多年,虽然先后分管过农业口、城建口,农、林、牧、副、渔、水加上现在的城、交、土、规、房等也有十几个部门,作为副市长联系点,所属十个县(市)、区也基本转了个遍。
可是,王和为人谨慎、低调、谦虚的个『性』,从一个方面看是优点、美德,从另一个方面看却往往等同于傲气、不随和乃至狡猾。当今官场,上下也好,左右也罢,工作关系只是表,甚至只是一层薄薄的皮儿,感情上的联络、交融才是里,才是连着骨肉的那根动脉神经。因此,王和与这些曾经分管或正在分管部门的负责人,未必个个都关系融洽,更加说不上知心贴己。
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看,王和与萧、任二位保持等距离交往,平时也不刻意拉帮结派,虽然没能形成一个王派山头与圈子,却也没有结下什么明显的仇口与冤家,甚至反而赢得了一些正直官员私下里的同情与认可。从这个意义上讲,王和这边的可塑『性』更强,可以争取的空间更大。
按照上述分析与判断,目前吴城官场上的这一百多个单位、部门负责人中,像规划局长徐璜之类,明显是王和阵营中人,属铁杆王派,不必担心这批人手里的票。这批人的数量,保守点估算应该不低于百分之二十。属于杜秋声、赵介民两个人的铁杆选票,姑且也分别放在二成左右,那么余下的那四成选票,大多属于可以争取的真正观风、骑墙派,这就构成了可以大力争取的一支重要力量。
“争取这部分人把握有多大?”王和紧盯着黄平的眼睛问道。
“非常大!”黄平语气肯定。“目前的舆论对王市长你明显有利,多数人也实际看好你这个常务副。而且,观望派中的很大一部分人,既有一定随意『性』,又抱有某种投机心理。如果大家都不去在意、争取,他们可能会很随便地投下手中宝贵的一票,形同浪费。可是,如果这时我们主动靠上去示好,甚至给他们以某种期待,那情况又会发生根本改变,他们的这一票会投得很有目标也很坚定。而且,这部分人往往还容易成为风向标,对周围不特定人群具有很大的影响和带动作用。”
“好!好!好!”王市长不等黄平说完,马上一掌击在桌面,大声喝彩起来。“黄平啊黄平,别看你平时不哼不哈的,原来肚子里竟然藏了这么多货『色』。看来我平时真是小看你了。古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今天我要说,阜有大鸟,三年而不鸣不飞,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将来对你的使用,看样子需要重新考量,你是个堪负大任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