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国资源丰富,但庞大的人口数量却使人均占有额相对贫乏。由于人口众多和人均资源的贫乏,个人经济行为的轻微的变动加在一起,便会对市场构成巨大的冲击,而市场机制只能通过供求的调节来解决比较轻微的经济波动;对巨大的冲击,它是无能为力的。当经济风暴到来时,西方金融市场暂停营业等待风暴的平息便是一个突出的例证。以我国的事态为例,春节期间的客流量的猛增几乎给我国的交通运输行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国家只有在事先作出计划安排,甚至动用行政命令的手段,各方疏导,才能缓解这一问题。然而,相对于整个国家人口的数量而言,我国春节客流量的比例却低于西方国家在圣诞节期间的同一数字。虽然西方客流量的比例较高,然而,由于西方国家人口的绝对数量远低于我国,它们在圣诞节期间的交通运输的拥挤情况并不严重,完全可以通过市场的供求关系的调整加以解决。
春运的事例固然可以显示计划指导在我国的重要『性』,但还不足以表明需要计划指导的迫切程度。为了说明这一点,萧老按照一贯的重视农业的习惯,又举另一个有关粮食的例子。他说世界粮食的总储备量约可供全世界人口两个月之用。以我国占全世界人口1/4来计算,世界储备粮可以维持我国八个月的消费。由于美国人口约为我国人口的1/5,所以同一粮食储备可以维持美国40个月之久。为了说明问题,假使我国和美国都遭受颗粒无收的灾荒,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全世界愿意而且能够运用储备粮来予以帮助,那么,世界储备粮仍然解决不了我国的灾荒问题,但却可以使美国渡过难关。因为,农业生产的周期约为一年,而全部世界储备粮却仅够我国八个月之用,这样,我国仍然会面临四个月的饥荒,其后果的严重程度当然是不言自明的。而对美国而言,足以维持40个月的世界储备粮却可以使它渡过饥荒,绰绰有余。这个例子表明:人口压力使得计划指导在我国不但必要,而且还达到非常迫切的必要程度。
萧宸听到这一点的时候,才明白爷爷一直强调的“无粮不稳”的论断是的确值得深思的。
基于以上情况,所以我们华夏不但不充分具备市场机制赖以顺利进行的硬件和软件,而且还会面临市场机制难以解决的经济冲击问题。基于这些原因,萧宸认为我国的市场机制必须在计划指导下进行,即把计划和市场结合起来才能取得良好的效果。
王文华的话让萧宸想起了这些往事,然后,他走神了。
诚如爷爷所说,没有笼子,鸟会飞走;把鸟捏在手中,鸟会死亡。这个比喻所指的市场和计划的关系也是如此。南北战争以后的美国实行了典型的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其后果是列宁所指出的垄断集团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的形成,并且由此而导致1929年的资本主义大危机。这次危机几乎造成资本主义的覆灭。而另一方面,长期实施过度束缚市场作用的斯大林计划模式,又使前苏联的经济缺乏活力,从而构成促使它解体的原因之一。历史的教训表明:只有把相辅相成的市场和计划结合在一起,才是管理国民经济的最优的选择。——说起来这还很符合华夏人一贯的“中庸”主义风格。
萧宸走神的地方是:既然相辅相成的市场和计划的结合是最优的选择,那么,我国体制改革的思路当然便应沿着这一方向前进。他想到,在我国的体制改革中,已经出现了这一方向的事例,并且取得了成效。
就说朗柳吧,“朗柳市菜篮子工程”便是一个显著的例子。它并不完全依靠市场,因为,它由市长挂帅,而不是市场挂帅。它也并不使用强制『性』的计划手段,因为,它考虑到菜农的利益动机和消费者的承受能力。目前开始推行的“米袋子工程”也带有类似的『性』质。总之,市场机制的引入并不意味着计划手段的退让,而应是计划手段相应的改善。明智的选择是使二者结合在一起,产生最优的作用。
挂掉电话的萧宸又开始琢磨王文华对自己的态度,他发现自己和王文华现在很有意思,好像颇有些“麻杆打狼”的感觉。双方都有顾忌,一方是占据体制内实际优势的支书,一方是背景通天的市长,两边都不想把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撤掉,以免两败俱伤。
萧宸心里清楚,他跟王文华之间的关系不同于之前的郝文庸、杨浩元,这两人萧宸可以毫无顾忌地将他们“搬走”或者打掉,但对王文华的动作却要顾忌一下王婷家的感情。还有另一个方面,朗柳的主要领导在几年内换了一茬又一茬,再这么换下去,人家要怎么看了?会不会觉得他萧宸仗着是萧老的孙儿,目中无人、目空一切,跟谁都团结不了?要知道,在体制内,这可是一记重拳,萧宸可不愿意莫名其妙地挨这么一下。
放下心思,又批了十几个文件之后,萧宸『揉』了『揉』眉心,看看挂钟,11点一刻了。
他刚想起来活动一下,喝点水,手机又响了,这次却是远东的李利伟打来的。
萧宸微微叹气,果然来了。
“市长?我是李利伟啊。”电话一接通马上传来一个大嗓门。
“嗯,我知道,有什么事情要讲?我听着。”萧宸心说,能知道我手机号码的人里面,怕也只有你会用这么大的声音跟我说话了,我还能听不出来吗?
“哦,市长啊,今天是不是国家有个什么政策下来了,说要把我们远东的股权分掉??”李利伟的话问得萧宸一阵突兀。
萧宸一愣,皱眉道:“哪有什么政策要把你们分掉?你远东那么厉害了,国家还要特意出个政策分掉你?”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利伟干笑一声:“我是说……那个,我听说……哎呀,反正好像就是说我们远东,就在这个拆分股权的那一批里面?”
“你上哪听来这么些个风言风语?”萧宸皱眉道:“即便是破产重组、资产从组、股权改制……那也是对那些经营不善的企业,你远东稀金现在叫经营不善吗?你着急个什么劲?”
李利伟哦了一声,然后还是有些不放心:“真没我们什么事??”
萧宸有些生气道:“没有!就算有,产权改制也肯定是让高管们去买下股份,体制改革也只会给你们这些高管们加薪,你担心什么??”
李利伟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道:“萧支书,我老李像是这种人?”
萧宸心里生着闷气,没说话。
李利伟继续道:“给我加薪,如果是国家政策,我当然乐意,我为远东做了这么多事情,远东现在什么收益?我一个月拿千把块钱的工资,我的确觉得低了,就算加上还有一千多块的这样那样的什么津贴补助,也不过两千多块……萧支书,今天您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告诉您一个事,美国那边跟我接触过,想由他们出资,让我出来组建一个新的建材集团,给我一年的开价是80万美金。支书,80万美金换了人民币是多少?600多万吧,可我现在不还是在远东拿这两千多块混日子?”
李利伟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有些像怒雷:“我李利伟当初在西疆当爆破兵,执行任务的时候雷管坏了,我敢用牙齿咬!没什么话我不敢说的!我留在远东,不是看着这一个月两千块钱,我是不想看着我辛辛苦苦搞起来的企业又回到老路!我是不想让支持我把远东搞起来的萧支书骂我良心被狗吃了!我是不想让远东的职工戳我的脊梁骨说我卖身给美国佬!我是不想我们华夏的东西只配卖低价而人家却拿垃圾货卖高价糊弄咱们华夏的老百姓!”
李利伟这番话是一下子爆发出来的,说得非常快,声音非常大,等他说完,都开始喘气了。
萧宸顿时沉默了,过了几秒,轻轻叹了一声,低沉着声音,正『色』道:“老李,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我萧宸向你道歉。”
李利伟那边的声音明显变得更粗重了一些,但没回话。
萧宸就缓缓地道:“老李啊……你也别担心那么多,优质国有资本的确可能进行一些试探『性』的改良,其中可能包括一些产权方面的改良。但是你不要怕远东就会因此走错道,我知道,你定然是把远东视为自己的孩子,但请你也相信我,我也同样将远东视为自己的孩子。你怕它走错道,难道我就不怕,我就舍得?”
萧宸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缓缓地道:“所以,即便是产权改革,我也必然会严格监督,决不允许出现人为因素导致国有资产流失的现象!……同时,你也可以做一些准备,倘若真是要进行产权改革,你作为目前的总经理和将远东带上正轨、带上迅速发展快车道的领路人,是应该可以优先享有购买权的,我希望到时候你能拿到足够的股份,继续掌控远东战舰的方向舵,让我们华夏建材界不会真的沦为欧美的产品倾销地。”
萧宸说得很慢,很低沉,显得格外真诚和认真,李利伟在那边,一口气也消了去。
“支书,五年你相信我、支持我,我用三年时间给了你一个新远东。现在只要你依然相信我、支持我李利伟,将来我一定给全华夏一个大远东!”
萧宸终于『露』出微笑,虽然李利伟看不见,他却依旧点了点头:“我相信你,老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