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跟裴惊策的关系,以免节外生枝。
虽然不知道裴晏迟出现在这做什么,但只求他快点走,别发现她,更别碰上裴惊策。
然而天不遂人愿,越明珠清晰听见那阵步履声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响起的是几人彼此接话,什么“坐下再说”之类的。
“……!??”
没给越明珠愚钝的脑瓜子任何反应的时间,声音逼近,有人准备推门而入。
左看右看没别的地方可藏,她低头看着宽大案桌,不假思索掀开桌帔,弯腰钻进桌底。
桌帔放下,垂至离地一寸处,足以遮住下面蹲着的少女。
这玩意不透光,待在其中完全伸手不见五指。好在越明珠的耳朵还算灵敏,能分辨出声音来自于三个人。
“大人今夜丑时才回京,杂事众多,来此处踏青本是放松,怎么又突然起了意,要细细过问后日地坛祭礼之事?”
“这些事由我们礼部操劳便好,您何必如此劳神伤身?”
“事关祭祀,不容马虎。”
最后说话的人音色明明是这其中最年轻的,可听起来极冷极冽。隔着厚厚桌帔,都能感受到股不容忽视的威压。
这声音很熟悉,越明珠不敢深想,或者说不愿面对。
她屏息,小心翼翼蹲着,双手紧紧抱膝。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求求这些人快点离开。
但他们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其中两位谈起祭祀流程,张口闭口便是引经据典、诗云子曰,活像是两个夫子在围着她不停念书。
害得越明珠本就不舒服的脑仁更疼了。
脖颈维持着一个弧度,酸软得要命,她想动一动略作缓解。脑袋一抬,额头就磕到了案桌下面。
越明珠:“……”
嘶,好疼。
她以前只觉得自己不聪明,现在看,这是真的有点笨。
不幸中的万幸是声音很小,而且天助她也,有人正在说话,其他两人一门心思都在听他吩咐,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端倪。
过了片刻,只听见那两个官员连声附和。
再过一会儿,他们仍在继续说着祭祀的事。
越明珠悬着的心一点点放了下来。
然后——
一只鹿皮靴,似不经意般,抵在了她的鞋履前。
紧接着是男人平淡的叙述:“还有,逆党并未处理干净。回京后,若有可疑人等,同样格杀勿论。”
越明珠心脏骤停。
她被吓得浑身僵直,唯独脑子在不该灵活的时候很灵活,已经先一步丝滑地想象出桌帔被掀、她被当逆党余孽拘捕、嘴巴塞了布没办法哭诉自己冤枉、只能让天公六月飘雪来证明她的清白等种种画面。
预想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她又听见那人道:“找我自首者,酌情处置。”
话音落下,正前方的桌帔被不动声色掀开一条缝隙。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简直就是明示。
心里反复念了不知几遍裴惊策快显灵,又反复确认没用之后,越明珠只能认命,咬紧下唇,以话本里将军自刎乌江的悲壮之势,抖抖瑟瑟地把手伸出去。
她想的很简单,那人看见她的手,应该就能看出来她是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绝不是什么逆党。
结果,手刚伸过去,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被人一拽。越明珠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匍匐了过去。
膝盖栽在地毯上,原来的蹲变成了跪着,上半身也因此被迫贴近对方小腿。
身前被挤得好不舒服,但越明珠不敢动,只得先维持着这个奇怪的姿势。
一只手被拎着,另一只手紧紧扣住地毯。
她不合时宜地想到小孩子与猫拉扯的场景。他们会捏住猫儿的一只前爪,试图把它拽到怀里。
猫却会用剩下三只爪子牢牢抓着地面,身子往后缩,不肯上前一步。
她现在就像是那只猫。
少顷,手腕被松开,脸却被捏住,缓缓抬至比男人膝骨略高一寸的地方。
乌木沉香从他衣袖泄出,徐徐拂面而来。
那接触到脸颊的手指骨节分明,温度低得像块刚挖出来的万年冷玉。
刺骨的冰凉泛过她被碰到的肌肤,浮起一阵阵痒意。
她感觉到手上动作轻微的一滞,也许是男人在确认了她的身份之后有一瞬的停顿。
……越明珠人都傻了。
茶室内外种种声响中足以掩盖所有小动静。案桌宽大,这一方又背靠屏风,若不站起来凑近,没人会发现,也无人敢想象,男人腿间竟然跪着一个任他摆布的貌美少女。
两位礼部官员显然什么都没注意到,只顺着刚才的话铿锵有力地吹捧:“大人在江南的手笔已经传遍上京,想必宵小之徒定不敢造次。”
裴晏迟垂眸,并不接茬,挑开话锋:“明夜的演习安排如何。”
越明珠听不进去其他人在说什么,只呆呆望着这双很像裴惊策的眼睛。
不同于小少爷桃花眸的流盼多情,这副眉眼如远山雪,高高在上,凛不可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