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其下人。”蔡之卒夫,投甲呼舞,蔡之妇女,迎门笑语。蔡人告饥,船粟往哺;蔡人告寒,赐以缯布。选吏赐牛,教而不税。蔡人有言:始迷不知;今乃大觉。凡此蔡功,惟断乃成。既定淮蔡,四夷毕来;遂开明堂,坐以治之。——韩公雄文,大笔淋漓,句奇语重,近一千五百字,小子健忘,只能记得这些了。
令狐纶说,义山弟的三五句,却是以一当十。
众人都笑了。令狐子直说,义山弟尽得原文精要。平淮西之战,廷议纠结反复,战事相持未决。韩文于此,却是一扫烟霾,唯见宪宗决议果断,指挥若定,势不可当。韩公作《平淮西碑》,必为乱臣贼子惧。
令狐壳士说,子直所言甚是。韩退之呈上碑文,宪宗读后大快,三省六部和翰林院传阅,都说一字不能易,这便定了稿。宪宗命翰林院抄录了多份,赐予文中记名的功臣,又命中书省玉册官和尚书省将作监合办立碑之事。将作监切了富平墨玉制碑,韩退之书丹于石,玉册官遣明资匠刊刻,将作监又雕制了螭龙碑首和神龟碑座,平淮西碑就制成了,少府监织染署出了上等红绸三匹,两省经办将平淮西碑披挂了,运到大明宫含元殿外。宪宗移步殿前,为平淮西碑揭了幕,石碑巍峨宽大,几乎逾制,众臣也是开了眼,宪宗很满意,赞赏两省办事用力。十余日后,平淮西碑运抵蔡州蹴鞠场,淮西节帅已经在广场东侧打好石基,夕阳西下的时候,平淮西碑就矗立在广场之上了,蔡州城万人出户,秉烛夜游,仕子们抄诵碑文,如痴如癫,彻夜不息。两省经办募画了当日景象,回长安交差不提。一日,蔡州城来了一位粗莽军士,骑着一匹脏马,马脸上箭创未合,他手提横刀,背挎弓袋,腰盘长绳,说是名叫石孝忠,是李节帅先锋,从襄州来,到蔡州有公事,便进了城。石孝忠在路边酒店饱食痛饮了一顿,然后踉跄上马,飘荡到蹴鞠场,打马挤到平淮西碑前。
李义山叹息道,平淮西碑危险了。
令狐壳士说,正是。那石孝忠只识得几个字,便执鞭指了为首的临碑仕子说,秀才,你听好,某且问你,李愬雪夜入蔡州,这碑上是怎么写的?指给某看,读给某听。仕子见他豪横,只得以笔指碑中说,十月壬申,愬用所得贼将,自文城因天大雪,疾驰百二十里,用夜半到蔡,破其门,取元济以献。石孝忠问,还有呢?仕子说,仅此三十六字也。石孝忠问,这整篇碑文多少字?仕子答,正文一千四百六十六字,不才每三日才能临得一遍……石孝忠大怒,讲出许多污言秽语,然后说,夫人哭诉不虚,韩愈把兄弟们的生死都抹了,那某就把他的碑文抹了……说完,他解开腰间长绳,结了个绳圈,套住碑首,又骑马绕碑两匝,缠死碑体,旁观者尚在迷惑,只见他手足躁扰,打马向后,平淮西碑被他人马拖曳,开始龟背松动。仕子惊呼道,军爷意欲何为?不消半刻,碑体仰面倾倒,碑首也断裂了,仕子已然惊眩,待清楚过来,当即跑到蔡州府衙前,敲了登闻鼓,众衙役来拿石孝忠时,他还在用刀劈字,刃都卷起来了。仕子痛心疾首道,毁吾等临碑生计矣。蔡州堂审,对于毁碑斫文之事,石孝忠服罪,又有仕子及旁观者为证,蔡州将他下狱。他在牢中听闻,蔡州已将他所犯之事分别报告刑部及圣人,心知必是死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勒死了一名送饭的狱卒,意欲张大其事。事情越发不可收拾,蔡州只得再报。宪宗闻奏后,忧虑淮西归顺之心不诚,便诏令蔡州将石孝忠押送长安,亲自审问。石孝忠对宪宗说,蔡州能打下来,是李节帅带着兄弟们,顶着风,冒着雪,跑死、冻死、被马踩死、掉墙摔死才打下来的,不是裴丞相和韩司马在中军帐里烤着火、喝着酒打下来的,宿鸭湖里的鹅鸭都要比他们出力多,韩司马把功劳都记在裴丞相身上,城池都是官大的人攻取的吗?朝廷以后再有战事,还有一天一夜跑一百三十里的死士吗?宪宗问,你推碑杀人,只是因为军中弟兄的出生入死,没有刻到石碑上?石孝忠说,只为出这一口恶气,并没有他心。宪宗说,李愬雪夜入蔡州这一战,朕是知道的。元和十二年十月十五日,李愬军出,行六十里,入夜,至张柴村,尽杀其戍卒及烽子。复夜引兵出门。时大风雪,旌旗裂,人马冻死者相望。天阴黑,自张柴村以东道路,皆官军所未尝行,人人自以为必死。夜半,雪愈甚,行七十里,至州城。近城有鹅鸭池,愬令惊之以混军声……那石孝忠怆然动容,说道,圣人全都知道?
李义山也感到惊异,问道,圣人如何知之甚详?
令狐子直说,韩公的战报,述之备矣。
令狐壳士说,其时,宪宗回答石孝忠说,你们的事迹,不只是朕知道,全长安城都知道,韩愈的战报写得很详尽,所以你也不必记恨韩愈了。碑文已经斫了,朕就命人再写一篇,毁碑的事,可以从轻处理,杀人的事,交由三司会审,或会留你一条性命。
宪宗提审石孝忠之时,李愬夫人也策马从襄阳赶回长安,她奔入禁中,向宪宗哭诉韩文不实。其后,宪宗封李愬妻为魏国夫人,并命翰林学士段文昌另拟了碑文。段文昌本是武元衡的乘龙快婿,与贼寇有杀岳之仇,由他来写,将士们自是无话可说。段文昌详述了李愬擒降李祐及雪夜入蔡之事,将作监和玉册官又去了趟蔡州,平淮西碑再次树立起来,只是蔡州仕子不再前去临碑了。
李义山说,段公的碑文,是调和之作,言辞繁杂,而气势颓落,不及韩碑万一。
李义山话音刚落,庭院里就起风了,令狐壳士抓紧了狐裘,缩起了身子,他想说些什么,话还未出口,困意猛然袭来,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令狐子直说,父亲,天色已晚,回房休息吧。
令狐壳士说,好。饮尽杯中酒吧。
众人饮尽杯中酒,令狐子直、令狐纶起身送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