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打开了铁锁,悄悄推开木门,没发出一丝声响,老门轴当然被膏了蜂蜡,难怪一股泡桐花的甜味扑鼻。屋内亮着灯,黑田跟在田冈满身后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半边盖的厦房,仅一间桩子宽窄,没门楼更没厢房,与隔壁乔家联排的三间桩子比较起来,寒碜的不是一点两点。看起来前面的主家日子过得也恓惶,搬到山下的滦镇重新来过,也许是个好机会呢。
一盏白炽灯泡发出若明若暗的黄光,直溜溜挂在厦房的正当中,房间内无遮无拦没有顶棚,黑黢黢的木梁裸露,成了蛛网的天下。一面坡的灰瓦顶铺的还算规整,遮风挡雨不在话下。屋内空荡荡的,一张变形严重的八仙桌靠在南墙的正当中,桌沿儿四角磨得溜圆,左右两把木凳更是不堪,虽是官帽四出头的款式,不过谁有勇气去尝试落座呢?抬眼看,一副中堂两边挂,却是颜公正楷,墨迹虽已发白模糊,但丰腴雄浑之神韵犹存,凛然不可侵也。
上联:行到水穷处
下联:扑通一声响
横批:你来了吗
一道雷电闪过,灰瓦的顶棚四处漏光。黑田大吃了一惊,见一男人面朝内,腰板儿笔挺地站立在那里。门外的雨声大作,屋内却无丝毫凉意,又潮又热。田冈满只管低头弹弄身上的雨水,黑田打量着那个背影,不知如何是好。
“早立秋冷飕飕,晚立秋热死牛。”那个背影说道。“这天要热死人哩。”背影转了过来,冲黑田咧嘴一乐。
黑田惊得目瞪口呆。
“马教授!”他几乎要惊呼起来。
“嘿嘿,唢呐李,好把式呀。”见马建设逼了过来,黑田下意识地连退几步。“一曲‘黄土情’吹得感天动地,让人心潮澎湃不能自己,真不愧是滚地雷呀。”
“这……他……”惊慌失措的黑田,扭头去找田冈满。
田冈满双手将头发向后一撸,浓密的黑发间水光闪闪。他咧嘴笑了起来。这是那种有理有据的笑,是可以被挂在脸上计量的,要多少都有,只是不要离开那个特定的圈子,否则就一文不值。
田冈满把马建设教授介绍给黑田,郑重其事,好像递交国书。
“马建设,马教授,”田冈满耸耸肩膀,朝二人两手一摊,冲黑田道,“他,就是你们山口组的头目,六代目,司忍先生。本名,筱田建市”
“啊?”黑田傻了,脑袋里登时涌进来一窝蜂,嗡嗡地乱响个不停,他感到自己完全失去了分辨能力。田冈满则丝毫不理会呆若木鸡的黑田,像是枝头上的一只鸟雀,不停地聒噪:“司忍接替了五代目渡边芳则,现在是山口组的六代目,……”
马建设一摆手。
“不才司忍,山口组六代目正是鄙人,大陆化名马建设,震旦大学天文学客座教授是也。”这司忍双腿并拢,一脸肃然地对着黑田侃侃道来。不用说了,这搜肠刮肚地卖弄生僻词汇,可不就是山口组的金字招牌吗?这一招儿,对付小毛贼特别灵。“组祚即位礼正殿之仪在新开地的凑座举行,那是在乙酉年的仲夏,盂兰盆节的最后一夜,永田町来了三位大人,他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