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老爷子的葬礼办的真叫体面。那几天,从山外开来的大车、小车、摩托车、蹦蹦车,把个小小的皇峪寺村挤的水泄不通。三十多桌的流水席,上桌客人刚刚抬起屁股,立马大呼小叫又上来一批。帮厨的女人们从早到晚围着呼呼冒火的七星灶台,四脚不得闲,而她们却一个个红光满面的,乐在其中,闲传也谝的带劲儿。
今儿个一大早,薛老爷子终于入土为安。整个村子就好像一夜间抽干了水的鱼塘,突然地干瘪了下去。
“唉,”马优丽的婆子妈摩摩挲挲擦拭着她自己的寿棺,叹道,“有钱埋钱,莫钱埋人哩。”这是口柏木寿棺,四面八寸的独板,每年一遍的松香桐油清漆,腻成了油光锃亮的厚厚一层。
这是老婆子的骄傲。
“马苗苗哭的还真是恓惶,作为一个儿媳妇还真是稀罕。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薛志民给他大的事儿,办得有点过了,”马优丽把这几天参加葬礼的所有衣裤都塞进了单桶洗衣机里,“村长家也没见扎这么大的势呀。”
“那有啥?人家薛志民的俩儿子都出息大嘛。你没听说,‘长安稼娃搅团’在西安城都火成啥啦?”乔正海永远都在捣鼓他的蜂箱。
“那俩孙子在城里弄成了大事儿。听爷殁了,科利马擦就都赶回来咧。”马优丽自言自语道。“你还别说,这大蛋、二蛋俩碎子儿,瞅着小时候二不愣登的,还真看不出来能生这么大出息。而且,俩娃对他爷还这么有孝心。”
“啥孝心嘛?”陈老六不知啥时蹭了过来,递给乔正海一颗金丝猴细烟,“昨儿入土,今早儿就走人咧,连个头七都等不及。”
“哎,不错咧,将来我……”老婆子听前院热闹,赶紧凑了过来。
“你将来福气大的太太,”马优丽打断了婆子妈,“妈,晌午都快过了,你还不赶紧迷瞪一下,晚上还看戏呢。”
“迷瞪啥?”老太太白了媳妇儿一眼,拍拍腰板儿,“我精神着哩。”
大家都笑了。
“妈,咱咋还哈好不识咧?”乔正海站起身冲老太太的耳朵大声叫道。陈老六也凑到近前冲老太太喊,“姨呀,今儿个晚上好戏连台呢。”
“他叔,今晚还真是好戏连台呢。”马优丽撩起围裙擦手。
“是嘛,滦镇的响班本来我给定了三天,大蛋一回来又给续了四天,说是唱过头七。”陈老六挠着头皮,咧嘴道。抽抽儿病有时候也能被他拿住。“这不,二蛋临走又给今天晚上定下了赵瞎子的皮影,你说今晚能不热闹?”
“额滴神呀,连唱七天?稀罕稀罕。”乔正海啧啧叹道。“赵德娃的影戏,那可是不好请呀。”
马优丽突然想起什么,“他陈叔,县上放映队是不是这几天也上山?”
“按原计划也在今天,不知道李师能赶上来不?”陈老六使劲儿挤挤眼,“热闹喽。”
“热闹不成。”老婆子冷不丁从屋内冒出来一句来。
“啥?”马优丽见婆子妈战战巍巍又晃了出来,“唉,你老人家就一时都不得闲。”
“要额说,啥戏也看不成。”老婆子干瘪着嘴,咕噜道。
“妈,你老人家又扑棱啥幺蛾子哩?”乔正海把一个刚刚摞上去的蜂桶又搬了下来。
“你们想看大戏,也不问问老天爷?”老婆子扶着门框,手搭凉棚往远处瞅。
“妈,一丝云彩不见,老天爷很长眼哩。”马优丽道。
“好?等着吧。”老婆子一歪一歪地挪回屋内,“马嘴朝天,大雨在前。”天下所有的老太婆都有通天的本领,是不是这个理儿呢?
马优丽可不敢和老婆子顶嘴。她留意到那俩儿大学生,站在石拱桥上指手画脚大半天了,不知在嘀咕啥。干砌石的拱桥影子歪歪扭扭倒映在溪水上,一只苍鹭缩着脑袋,立在溪水边。灰白的羽毛完全融入瑟瑟的水色之中,不易察觉。
陈老六瞅了眼隔壁,见何家的门上挂着一把大锁。“何举人还没回?”他问乔正海。
“也该回咧,”乔正海近前半步压低嗓门道,“那货一个人过活儿,美的很。”马优丽只当没听见,走到院子门旁的篱笆墙上掐了两把苜蓿叶子。
“他叔,吃面再走。”女主人当然要客气下。“不咧,不咧。”陈老六连连摆摆手,说是要去蒿沟迎一迎皮影班子。
“何举人今年的书不知道卖的咋样?”马优丽自语道。何家房檐、屋顶扯满了葫芦蔓,却只见藤不见花。
“兴庆公园摆摊,自编的关中民俗五块钱一册,”乔正海一边拿着嗓子吆喝,一边又开始折腾另一个旧蜂箱,“全本的秦腔戏词儿,十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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