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尴尬,他一把将衣领扯开,像是要为闷热的空气打开一扇通往心灵之窗的小门。
看起来,崔家楼上的那具无名女尸,应该就住在秦联排别墅附近。可她,怎么会死在了柳林苑呢?这个女人和那个孤老头子租客是什么关系?
阿曾逗弄着梵高。也亏他国语太烂,因为,他家也在松涛苑。更要命的是,秦雪风、王伊两家之间就隔着三户人家,阿曾家正巧居中。
“其实,”道一慢条斯理道,“我们中有谁敢拍胸脯说绝对没见过这个女人?”
一匹二哈如巨兽般蹬蹬蹬地奔过来,一头扎入阿曾怀中。阿曾媳妇小芹手里拎着狗绳,一摆一摆地走了过来。梵高见局势有变,知趣地溜一边去了。
“也没啥可藏着掖着的了。其实,我碰见的那次才叫一个瘆人。”纸烟在道一的指间被夹扁了,他使劲嘬了两口,通红的烟头重新被拢入手心。“去年的夏天,一个夜里,我打着手电筒收拾篱笆上的铁线莲。大家都知道吧,铁线莲极易染上枯死病,这病,不抓紧可真的会要命。”两股细细的青烟从道一的鼻孔中呼出。“必须先要把铁线莲连根刨出来,再将枯死的茎杆儿连同发黑的毛细根全都剪掉。”道一弹掉烟头,顺手又摸出一根。“我太专心了,等我意识到不对劲儿的时候,那巨大的影子已慢慢把我给死死罩住了。”
道一点烟时,所有人鸦雀无声。
“我猛一回头,只见身后有几个蓝色大脑袋,在风里面晃悠来晃悠去。”
“哎呀!”不知是谁一声惊呼。
“别怕,这些是我老婆种的几颗无尽夏,才被她调了酸。”芝宝牌火机打出的火焰几次三番地被风吹灭,好猫牌的细支烟在道一那线条分明的嘴唇间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等我的眼光越过无尽夏,这才看见了那女人。”火还是点不着,道一索性把烟扔了。“去过我家的都知道,我在北院墙外的陡坡上修了个钢梯,以方便去水系晨练。刚才我就是顺钢梯下来的。”
所有的头颅一起扭向东方。朦胧中,隐约一座欧式别墅好似峭壁上的城堡,矗立在景观水系的东端。
“那女人就站在那里,显然是顺着钢梯上来的。一袭白裙被风扯向一边,月光下,她的影子翻过了院墙,拖的老长。”所有人都听出了神儿。“那女人一头披散的长发,”道一继续道,“绝不是那种蓬头乱发,而是像瀑布般带着丝滑的流线,沿两边脸颊倾泻而下。发梢翻着波浪越过她瘦削的肩膀,在腰巧间打起个小弯弯儿,月光下闪烁发亮。脸部看不全,只看得见露出的下巴和鼻梁很有骨感,确实很白。”
道一魔怔了。
王蕊使劲拧了一把老哈的大腿。老哈正入神,一时竟然没反应,理所当然再挨上一掐。
“这时候,这女人,”道一挺挺胸,抻了抻脖子,“是,这女人,我是从不信鬼的——缓缓向我靠了过来。”他将双臂交叉拢在双肩上继续道:
“我扬起手中的花枝剪,‘谁?你是谁?’
‘我是红红。要跟皮特哥哥去够槐花。’
‘秋天哪来的槐花,你梦游呢?我不是皮特。’我大声喝道。我承认,我是虚张声势。
‘我知道,你是道一哥。’
‘你是谁家的?’
‘你猜呀,呵呵呵……’”
道一捏着嗓子一问一答,入戏已深。他抬起双手撸了把脸,跳将到戏外。大家都看王伊。“道一哥,别吓唬我,老弟我胆儿小。”王伊毫无底气地争辩道。夜色已渐浓。
“后来呢?”崔先嘻嘻笑道,“道一哥,你没让午夜魅影进门喝壶夜茶?”
“喝个屁!”道一苦笑道。好不容易,这次烟总算点着了。他迫不及待地深吸几口,又立即吐出。“只听得一声冷笑,那女人调转身形,一眨眼飘下陡坡。待我回过神儿,再冲到钢梯边往下一瞅,哪里还有啥人影啊?水系边树影婆娑,月光如水。满耳秋虫的聒噪声中,隐约夹杂着一句:‘还得拆’。”
“去他妈的。”众人异口同声道。附近的几盏感应灯刷地亮了。
道一用香烟屁股点了点崔先,“这女人,就是你家楼上的被害人,我敢确定,别看我只瞧见一个下巴尖和半边鼻梁。”
“还是背光吧?”秦雪风有一搭没一搭地哼了一句。他双目警觉如蛇吐信子,一对儿白眼仁也闪电般露了个头,旋即又藏进黑眼珠的背面。
道一没搭理。“真白啊,太白了,像……”道一双手下垂贴在大腿边,声音发颤,“总觉得像什么人,在哪里见过?像……对,艺伎,像日本艺伎。”他垂着头喃喃道。“平安京的风韵,绝无江户之俗气。”
“到底是大老板,阅女无数啊。”老哈忍着腿上的小疼痛,咽了咽口水,那细长的脖子中间,一颗大喉结咕噜噜翻动不止。
“好,”一单元的郭老师正了正眼镜架,高声总结道,“现在秦雪风、皮特,还有道一哥,三人都自称见过那女人,”他看了眼道一,“虽说道一哥的故事有些离奇,但也绝非空穴来风,就列为一家之言吧。”他目光一转,箭指崔先。“咱们接着在捋一捋。小崔,严格意义上说,你是百分百见过那女人的吧?”
大家都看着崔先。
“我……我没……”崔先目光散乱,吞吞吐吐。平日里胡谝乱侃时游刃有余,一说正经事,就直犯哆嗦。这会儿,他更像是许大马棒的人,活脱脱一个在八大金刚威逼下瑟瑟哆嗦的栾平栾副官。
“小炉匠,三爷要的先遣图呢?”老哈喝道。
这一吓唬,反而把崔先的迷糊劲儿给赶跑了。
“可是,我看到的是死人呀,”崔先嘴角咧到了天上,“咱们那天在现场的,警察就让我一个人进屋去辨认了尸体,说因为我是唯一的邻居。可那是具女尸呀,和你们不一样,你们看到的可是大活人!”崔先鼓着腮帮子,委屈地摇着脑袋。“那天进到屋里,警官交代这也不能摸那也不能碰,连走到阳台上的路线都是规定好的,一条线。”崔先不由自主地把左脚别到右脚的前面,身体失去平衡差点儿歪倒。“那女人坐在一把藤椅上,脸朝着阳台外,从背后看,根本一点儿也不像是死人,的确是个溜肩。”崔先扫视着听众,听众们无不聚精会神的盯着他,一对对竖起的耳朵更是机灵鬼似地跟着他声音。
崔先一下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甚至有些飘了。
“我才发现,这三楼的阳台视野太好了,”崔先用手指头重重地挨个点了点,“把你们松涛苑、香樟苑和水系看得一清二楚。”被他点到的重点人物如秦雪风、刘宝珍等,不住地频频颔首附和。“当然喽,秦岭风光也是尽收眼底。清华山顶上的卧佛寺,还有……”
“那女的呢?”郭老师知道崔先又刹不住地胡喷了,连忙打断了他。
“哪个女的?哦,那女人,当然死了。”
“废话。”
“是死了嘛。面朝南,坐化了。阿弥陀佛,成就了一缕识相的幽魂。”崔先两眼紧闭,双手合十,嘴里的舌头还在不停地咕噜着。
“那你到底见过此人没有呢?活的。”郭老师继续刨根问底。“你给警察是咋说的?”
“没见过。”
大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瘪了下去。
“不过,”崔先突然把眼睁开。“我看见一样东西。”
“啥东西?”泄了气的皮球,一个个都神奇般的鼓了起来。
“一本书。”
“书?”
“是。在那女人并拢的双腿上,放着一本书。”崔先见大家又来了劲,自己的额头也自然更加油亮。“那本书半合半开,她的一只手是插在书里面的。”
“了得,你会留意书?”王蕊笑道。
“还真别小瞧了俺老崔,关键时刻咱还是真不含糊。”崔先得意道。他东瞅西瞧,也没寻见麦娥的人影儿。他就纳闷儿,咋每逢该露脸的关键时刻,他家麦娥准没了人影儿。
“那是一本《武则天传》。”他老大不情愿地吐出来。
“哪个本的?”秦雪风也来了精神。“谁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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