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田一下懵住了,他不知如何解释。朱顺他哪里知道,此时这位黑田的兜里也揣着一张中国人的身份证。这十几年来,为了漂白身份,黑田真是费尽心机,他的山口组后援队更是绞尽了脑汁,好在有互联网平台经济的加持,有多路渠道提供贴心的一条龙跨国服务。“漂白”的步骤其实不复杂:有人安排黑田以打工者的身份,到西部边陲某个小地方挨过半年,然后,再设法儿将其动迁到大西南某少数民族村寨,再耐心干上一年半载的苦力,黑田就混上了合法的居民身份。细节不必问,越问越糊涂。如此一番神操作,这家注册于南印度洋某群岛的高科技信息公司,竟完全不必与当事人客户见面,就这么神。
在身份“漂白”之前,黑田没有结交过任何中国人,朱顺是个例外。
“必须要除掉这个姓朱的,太危险了。”黑田想。他斜倚在床头上,黑着灯的房间里,香烟头一闪一闪的。
刚才,黑田非常听话地上了朱顺的宝马车,一路径直来到了夫子庙大酒店。他记下朱顺的手机号,并约定明天由他主动联系姓朱的。
朱顺带着女助理兴冲冲离开了酒店。稍等了一会儿,黑田拎起提包转身走出了这座五星级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厅。一路之隔,有一家如家酒店,他用中国身份证登记了一间普通房间。
“没想到呀,在中国还有人能认出黑田,”黑田摇头苦笑,“大意啦。”他狠狠地嘬了口烟,“这盘棋下了十八年,沥血之局啊。从此以后,就是一本道。”想到大事将成未成,心脏在砰砰直跳。冷静,冷静。他默默提醒自己。
“这要是在神户,做掉这么个的娘娘腔,还不就是捏死个臭虫。”烟头亮处,露出一张门板似的黄脸。
这家连锁酒店实惠是够实惠,可隔音实在太差,隔壁新入住了两个宝贝儿,那女的一进屋,就启动了没完没了地抱怨,尖历刺耳的地域性大嗓门儿,就像大卡车踩不死的刹车片。
恍惚间,黑田回到了福原的新开地,回到了熊野町的菊水馆。兄弟们乘坐在“舞子丸号”上,从神户港一路杀向小松岛。转过头,又在米子开往鸟取的车厢中拼红了眼。
燃尽的烟头屁股依然紧紧夹在手指间。“这姓朱的,改不了的一肚子的花花肠,记忆力却依然惊人。”想到宝马车上的“助理”,黑田居然有了久违的冲动。
他狠狠再撮几口,满嘴的焦苦味儿。收不拢的思绪在脑海中不能连贯。
“我们山口组几乎就要被逼成合法的政治组织了。”田冈一雄苦苦一笑,这是他躺在涩谷中央医院的ICU病床上的的最后一句遗言,义子黑田,一直伺候在三代目的病床边。
“以后,真的只能靠耍嘴皮子吃饭吗?”葬礼后,刚满十六岁的黑田问田冈满。作为兄弟,二人也难得碰面。“耍嘴皮子,”是上方落语艺人的自谑。别看田冈一雄与不止一位在任首相私交甚密,可他平生最为不屑的就是那些个夸夸其谈的日本政客,当着面,就敢戏称他们为“耍嘴皮子的”。
“这些一本正经的家伙,连一点关西口音都没有,居然还混的人五人六的。切!”田冈一雄趿拉着木屐,撅断根一次性筷子一边剔牙一边不屑道。“我的凑座剧场可没有这帮关东佬的位置。”他一把揪住旁边一个新参者的脖领子,“别怕,小子,咱们凭真本事吃饭,即使奉公守法,咱们照样也能活命。”
“极道上的饭,总不能永远吃下去吧?”那时的田冈满,刚刚大学毕业,个头儿不高,身板儿却生的比他老子还要粗壮。“怎么也得活出个日本人的样儿吧?一天到晚为一些蝇头小利打打杀杀争地盘,有啥出息。”
“闭嘴,你懂个屁。”三代目呵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什么左翼、右翼,那些个鸟党,只不过比我们多了面破旗儿,再加上一通饶舌根子的破宣言罢了。除此之外,白道、黑道有啥区别?嗯?”
田冈一雄死后,田冈满曾作为制作人,拍摄、发行了由高仓健主演《山口组三代目》,从此以后,他再没在公共场合露过面。田冈满失踪了。传言很多,有说他出家当了和尚,有说他加入了日本极右翼秘密组织,还有说他去了中国大陆。
“这不肖的东西,这辈子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吗?”在人前,田冈文子总这么念叨,可黑田察觉的到,文子妈妈的眼睛后面隐藏着什么秘密,可他从不多问。
“就怕田冈满站在面前,恐怕彼此也都认不出来吧。”黑田的脑袋昏昏沉沉的,难以入睡,他索性摸黑又点着一根烟。隔壁的两口儿刚刚和好,就开始了不停的折腾,这隔音差的也太离谱了。
“阿满这家伙瞧不起极道,他要是知道咱们做的这件惊天大事,不知会作何感想?”想到这里,黑田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了,赶紧一咕噜支起身来,“田冈满不知道《任侠奥传》吗?”黑田眉头紧蹙,“山口组代代相传的神圣证物,作为三代目的独生子,田冈满能一无所知吗?”
黑田奇怪自己怎么像个傻瓜,竟然从未想到过这个的问题。十八年前,五代目渡边芳则把黑田派到中国大陆潜伏起来,去完成山口组百年来的终极使命。可怎么就轮到他黑田去独挑大梁,干这桩惊天动地的大买卖呢?显而易见,这活儿必是几代山口组的共同谋划,否则,也不会将他送去多摩的福生市,与高桥涧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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