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秦晋之好
一
晋惠公(公子夷吾)登台正应了小人得志那句话。他上台搞了两件事,一是“安内”,一是“攘外”。所谓的“安内”,就是肃反,清洗了以里克、丕郑父为首的“前太子申生党人”,驱逐“重耳帮”人。
而“攘外”,则是攘他的大恩人秦国。
秦国使者堵着门口跟他要河西五城,您以前不是许诺的吗。
晋惠公以手敲敲脑门:“哦,我倒把这茬给忘了。”
他的大秘书“吕饴甥”领会出领导的意思,说:“当初我们答应赂秦,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入晋,现在已是晋的主人,就要对晋的利益负责,咱就是不给他割城,他又能奈我们何?最多打起仗来,也未必输掉所有五城。”
吕饴甥拿出国家利益当幌子,说的比唱还好听。(此人是春秋四大舌辩之士之第三,前两名分别是宁戚、屈完)。。)
晋惠公武功不如他爹晋献公,但在小心眼和吝啬度上,继承了他晋献公的遗传,达到了葛朗台的水平。一听“吕饴甥”把不割城论述得这么好,惠公非常满意。
里克却不高兴了,里克说:“我们大国在国际上立行,靠的是信誉,失信于强秦,恐怕——”
吕饴甥振振有辞地打断:“先君百战经营,才有这么一些土地,一下弃去一半,如何对得起先君。”
里克也不客气了:“既然舍不得先君土地,当初你为何要许他秦国?”
晋惠公的另一个狗腿子“郤芮”大喝:“里克不得无理。你替秦国索要土地,无非是想拿到自己的百万汾阳之田,惟恐主公不给你,所以先替秦国弄个先例。”
(之前,晋惠公为了能够回国,除了许诺秦国,也说给国内实权派里克一大片汾阳肥田。)
晋惠公说:“先都不要吵!依我看,割五个城,寡人实在不舍,割一个两个可否?”
吕饴甥说:“不割是惹了他们,少割一样也是惹,要惹就不如不割”。。”
于是晋惠公就不犹豫了,让大秘书起草了一封国书,派人送给秦穆公说:“俺们啥都不给。”这种惹人的活儿,派谁去送好呢?丕郑父同志主动请缨,前去秦国送信。
“里克”的话没人听,回家闷闷不乐,拿起匕吃饭(“匕”是浅底的铜勺,雕刻精美)。他没有料到,这顿饭,是这辈子最后一次晚餐了。外边突然闯进一大队兵甲,杂沓的脚步声赶走了围着他吃饭的苍蝇,晋惠公的狗腿子郤芮出现在他面前,盘子里捧着一柄公室宝剑,面『色』冷傲地登堂而入。
里克把眼睛一瞪,端着饭碗问:“请教郤大夫这是何意?”
郤芮皮肉都不笑地说:“传主公命令——大夫里克虽然迎驾有功,但连弑奚齐、卓子二君,『逼』杀顾命大臣荀息,主公说——私恩不敢害于公议,寡人不敢听命,请里克大夫自图。”
里克一听,把饭碗摔在地上,不碎,使劲跺了几脚,骂道:“我不杀二君,哪有你今天的机会。真是欲加之罪,其无辞乎?我他妈也活够了!你们不就是怕给我那汾阳之田吗!”
说时气血填添胸,里克捏起宝剑,自刎身亡。(谢谢里克大夫,临死时还给我们创造了成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中原卿大夫流行的『自杀』方式是“自缢”,而“自刎”而死,是激烈的表现。)
里克急『性』子地跑到坟地给大伙儿占位置的时候,他的同党“丕郑父”同志还在辛辛苦苦地为国家出差,到了雍城拜见秦穆公,他很不好意思地把国君的意见转达出来:“直说了您别生气,我们主公终于忘记了他曾经撒过的谎言,五个城不割了。您别指望了。”
老实小伙子秦穆公给气坏了:“呸你个夷吾,饿早就看你不是好人,饿非下了你油锅不可。”
丕郑父说:“我们主公不但赖掉了应该给您的土地,还赖掉了大夫里克以及下臣的田地。下臣此来,正是告诉您,一切坏事,都是吕饴甥、郤芮二人干的,如果剪去这俩坏小子,我们主公就成了被骟掉的野猪——光长肉不长力气了。”
“怎么剪?”
“好剪,把他俩诳到秦国来,乘机宰了。”
“这主意不错,你们晋国人有脑子!”
于是,丕郑父领着秦国的回访使者,向东过黄河(北南流向,然后大拐弯向东直到入海),回到晋国,刚到城郊,就听说同党“里克”死了。好哇,肃反运动开始啦!丕郑父立刻自觉不妙,可是老婆孩子还在绛城,逃跑就会连累全家。正在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时候,碰见大夫共华,赶紧征求主意。
共华说:“您该回去还是回去。里克虽然死了,咱们剩下的人还很多。我看他不敢轻举妄动。你要是不回去,反倒连累大家。”
丕郑父哭丧着脸说:“那我就豁出我自己啦,回去吧。”
丕郑父站在朝堂上,禀示完毕。秦国使者就笑呵呵地请吕饴甥、郤芮到秦国参观回访,促进两国友好邦交。
吕饴甥嘿嘿冷笑,心说你们拿来了这么多铜钱,说话还这么好听,明摆着不是好事啊,想诱我啊,你还嫩了呐。
吕饴甥当晚找来了那个能背负三千钧绝地狂奔的屠岸夷,说:“里克弑君,已经伏诛了,你是知道的。不是我说你啊,老屠,你当初帮里克,弑君也有你的一份,你历史问题非常严重啊。”
吕饴甥是个练家子,说人那是一绝,能把活的说死,死的说活,白的变黑,黑的变绿,几句思想工作做下来,壮汉屠岸夷已经泣不成声,咬牙发誓,保证效忠吕秘书了。
于是,屠岸夷跑到丕郑父那儿卧底,参加七舆大夫的造反会(申生做下军统帅时候,有副车七辆,分乘七将,号称“七舆大夫”)。这七个人对天歃血,发誓签名要割掉吕饴甥的舌头,剥了郤芮的皮,至于晋惠公嘛,可以先留着,请重耳回国后再做定夺。
第二天上朝,一封充满死亡气息的联名信经屠岸夷传到吕饴甥手中,他摇头晃脑朝着信上的朱砂红字念开了:
“人皇王母、献公先君、并太子申生在天有灵:
我们九人食君之禄,替君销灾替君消灾,可惜天不祚晋国,佞臣当道,昏主窃位,我等九人愿齐心协力,共扶重耳,出民水火,神人共鉴。
盟誓者,括号,排名不分先后,丕郑父、共华、贾华、叔坚、骓歂、累虎、特宫、山祁……。。。。。。列席人员屠岸夷。。。。。。。。”
七舆大夫一听,满面羞惭,且恨且怒,想动又不能动,仓皇狼狈。
晋惠公按名单抓人,都是高知名度大臣,除了屠岸夷以外,全部就地正法,暴尸朝堂,以警效尤。其中贾华还不愿意死呢,他以前奉命追杀夷吾(晋惠公)的时候,曾经网开一面,放过夷吾一命,此时请求免己一死。
吕饴甥得理不让人:“你居然私放主公,那就是欺骗先君,欺骗先君,那就是不忠,如此小人,快杀。”
晋国老百姓吃一顿早饭的功夫,“前申生党人”都掉了脑袋,跟同党里克在坟场做了邻居。
国内剩下的“重耳帮”都害怕了,『摸』『摸』脑袋说,可爱的脑袋啊,再下一轮就到你们啦,赶紧逃跑吧。好几十人号人化装出境,到翟国找重耳去了。
丕郑父的儿子“丕豹”命大,扛着自己的脑袋越过黄河(北南流向),逃到秦国,见了秦穆公,天天磨着他给老爹报仇。
二
从地图上看,山西和陕西象像两只方形的『色』拉油桶,并排立着,或者象像两枚荧光闪闪的狗牙,牙缝就是秦晋大峡谷,南北走向,把整个黄土高原左右划开,山西在东、陕西在西。峡谷的底端,滚滚奔流着抚养我们华夏文明的母亲河——黄河。这是黄河“几”字形的“竖弯勾”竖的部分。拐弯以后,横行至海,河以北是山西、河北,河以南是河南、山东。
秦国的人材资源比较匮乏,它的第一号智囊是一个叫“百里奚”的老头子。百里奚打小长在一个穷家,三十出头跑外当了民工。春秋时代,给人盖房子修路都不挣钱,属于劳役,只管顿饭。开饭馆也不行,没生意的,那时都是一族人合聚吃饭,除了旅行的人,谁也不下饭馆。旅行的人在驿站吃饭,驿站有官办的,也有私营。虽然可以当厨子,但百里奚不会烹饪,他只会喂牛,拌点牛食,刷刷牛脖子,是他的拿手戏。于是百里奚开始喂牛。正好周天子儿子“王子颓”,喜欢养牛,宫里的牛宠物,吃的住的,跟卫懿公老爷子的鹤,一般无二。于是百里奚打算给王子颓养牛去,但他新认识的朋友蹇叔却不同意。蹇叔说,王子颓太“颓”了,一定早衰。
果然王子颓不久造反,失败被杀。
百里奚因此特服蹇叔的神算(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
后来百里奚经人介绍回到老家虞国,当“中大夫”(大夫分上、中、下三级,上大夫即是卿)。据百里奚在《史记》中承认,他当大夫期间没有好好工作,主要是为了混一口饭。虞公贪爱宝马,要假虞灭虢。,百里奚都不去进谏,宫之奇去进谏,他还阻拦,说:“给糊涂的人出主意,好比把珍珠扔在路上。”
虞公一完蛋,大树倒了,百里奚成了晋献公的战俘。战俘的同义词就是奴婢,于是晋献公把他拴起来,当做当作媵人(就是随嫁的人,但不是伴郎,是奴仆),陪着新娘(申生的妹妹,穆姬)发往西边的秦国去。
又老又丑的百里奚跟在随嫁队伍里,往西边走,偷着溜号,辗转跑到河南南部的南阳,,这里本来是申国,现在被纳入楚国北部地区(南阳市现在有“百里奚路”)。
百里奚来到南阳,却被楚国人捉到,当作民工使用,继续干老本行,当牛倌,喂牛。楚成王问他养牛之道,百里奚答道:“牛和人一样通灵『性』,应该善待它。”楚成王高兴了,说:“对兮!这道理也可以用于马。”于是百里奚又做了马倌。
秦国小伙“秦穆公”听说百里奚有能耐,会两把刷子,就想花钱把他从楚国“挖”过来。秦国偏在西垂,实在找不着能人(能人都往巴尔干跑),只好派猎头到别的国家去挖。秦国的“猎头”公孙枝不傻,想了想,如果出高价,楚成王必然觉醒,把百里奚留着自己用了。还是出低价吧,拿五张羊皮,去买百里奚。
“这是饿们陕西的黑羊皮,您看看,五张,够换百里奚不?”
在楚国,云梦泽物产丰饶,皮子多的是,犀牛皮、狐狸皮都不新鲜,山羊皮根本就是积压品。秦国人觉得陕西老客够可笑,为这么个鼻涕邋遢的百里奚,应该退你三张皮子才好。于是百里奚被装进囚车,给秦国人拉走了。
这位大贤坐在笼子里,运进秦境之后,才敢让他出来(怕半路被楚国人看出破绽,又追索回去)。
秦穆公虔诚地请出“五羊皮大夫”,必恭必敬地向百里奚请教:“饿们秦国地处边陲,中原都不理饿们,卿有何妙法,能使饿们秦国强大起来?”
百里奚这时70岁了,见得多了,他捋着白胡子答道:“秦国四塞都是群山,犬牙交错,崎岖密集,进可以攻,退可以守,是个好地方啊。国都雍城是周文王的兴国所在,多好的风水啊。您安抚关中,集聚粮食,向西征战,降服西边的戎人,然后扼住山川之险,就可以独霸西垂。接着,抚天下之背,雄视中原,一旦中原无主,您伺机长驱直进,以临中国,恩威兼用,则霸业可成矣!”哎呀!秦穆公听完这段闻所未闻的隆中对,惊叹无以复加,慌忙起身拉住百里奚大爷的手:“饿今有井伯,犹如齐得管仲也!”
井伯是百里奚原本的名字,秦穆公把他封在“百里邑”,从此改叫百里。
百里奚得势以后,又把他的老朋友——老头子蹇叔(念“减”),给推荐来了,说蹇叔比我聪明十倍。秦穆公赶紧躬请,封官。从此他每天伺候着这两个老大爷,请教治国方略。
蹇叔的儿子“白乙丙”和“西乞术”也一同进宫,鸡犬升天,都当了大夫。(一看这俩人名字起了的,笔画笔划都那么少,可见他爸文化水平就不高)。。)
“白乙丙”和“西乞术”,后来跟着百里奚的儿子“百里孟明”,当了三军统帅,给伟大的秦穆公奉献出了好几场巨大的败仗。
但是,百里奚的老伴儿还一直下落不明,十分苦恼。
当初,百里奚混到30岁的时候才娶到这媳『妇』。百里奚要出去打工,当媳『妇』的就支持他,把门闩摘下来,劈作柴禾,煮了家里唯一一只正在抱窝的老母鸡,吃饱了送老公上路。(家里没了门闩,老婆独守,外出的百里奚还真放心!)
老婆留守了几年,拉扯着儿子孟明,实在缺油少穿,就让儿子牵着,流落去了秦国,给人洗衣服,她的广告词是:“别人洗不掉的我们洗得掉,我们洗不掉的别人也洗不掉。”
洗了30多年,突然听说老公也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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