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春秋古制,列阵之后要鸣鼓而击之,三军依次决战,追击逃跑的敌人不要超过一百步距离,跟踪追击不要超过九里,这都是为了表示礼节,打仗点到为止,不为已甚。毕竟大家都是亲戚,300年前是一家。
郑庄公也怕自己干得太大了,并且对方虽退而不『乱』,于是下令收住兵车,公元前707年,周郑“长葛之战”,就这样突然嗄然而止了。(是不是不够过瘾,春秋早期的打仗就是这样,古典味道的,不象像战争,倒象像指挥一场开幕式队列表演,配得还是交响乐,让人昏昏欲睡)。。)
周桓王中了一箭,但是并不致命,春秋时期弓箭杀伤力不大,『射』程不远。
(注:正是因为弓箭杀伤力不大,不善于移动避箭的战车在战场上才很有地位。等到了后面的战国时期,弩机的出现使箭的『射』程日渐增大,穿甲能力加强,目标高大行动缓慢的战车成了逃不掉的靶子,被善于机动的骑兵慢慢取代,那是后话不提。)
在这令人昏昏欲睡的战役里边,郑庄公大胆尝试,积极改革,引入了“鱼丽阵”法。传统的一辆战车,配轻甲步兵七十二人作为支持。七十二人都布置在战车前面,攻敌陷阵。然而,他们一旦前进受挫,挤撞一团,相互践踏,后面跟进的战车就失去冲击空间和严整行列,而行列严整又是车战致胜的关键。所以七十二人放在战车前是个弊端。
郑庄公创新的“鱼丽阵”,说白了也就象像一群小鱼跟着大鱼跑,把轻甲步兵改配置在战车两侧及后方,让战车象像坦克一样往对方的步兵身上碾,己方步兵则随后跟进,趁火打劫。仿佛田野里一台收割机,两边和后面是拾麦穗的人,直接把敌人人头往筐里拣就可以了。
周桓王发动的此次战役,根本就是战略错误,因为他的『政府』军没有必胜把握。虽然他是个血『性』男子,但作为一国之君,押这样的战争赌,胜了,于自己的国君身份并无增补,败了,整个国威就算玩完。战法有云,善于作战的人,有了必胜的把握才启动战争,而期求在苦战中取胜,是下策。上策则是“伐谋”和“外交”,这本来应该是周天子的优势,可是他没有利用。
长葛之战,正式宣布了周桓王“外干中间也干”的事实,天子最终将成为缩头乌龟,诸侯之间开始排座次、争老大,春秋陷入200年的纷争。从这以后,即便从整体上看,从月球上看,貌似平静的中原大地也再不貌似平静了。
回顾公元前八世纪(东周初年)诸侯战争的第一赛季,郑庄公首先『逼』平陈国,连败宋、卫、蔡三国联军,破许国,积4.5分,在河南小组预选赛出现出线以后,又与国家队(周桓王军)角逐,迫使周桓王受伤下场。郑庄公遂光荣获得本赛季全国冠军,风光无限。
但此次诸侯大战,未邀外省队参加,成就也就不是非常醒目。不过,郑庄公仍然是河南群众的骄傲,当此之时,河南是中原的核心。向西,最远陕西一带,秦人和狄人杂处,基本没资格参与中原赛事。北方,山西的晋国大家族们则正忙着窝里斗,你砍我,我砍他,大搞阶级斗争,无暇参与中原政治。向南,长江汉水沿线,湖北的楚国,被鄙视为南蛮,更不能逐鹿中原。江浙的吴越,则落后得连车轮子都不会使用,根本上不了桌面。
向东呢,山东的齐、鲁都是大国,地富民丰,但他们在郑庄公眼里还是平静的睡狮,没到咬人的时候。
所以,全国诸侯都碌碌无为,世无英雄,遂使郑庄公成名。然而他有个重大失误,就是过分以力服人,没有适当辅之以德,对待中央『政府』态度过激,置自己于不道义之境地。在整个春秋的最初150年,大周天子还是还是力量不俗的,令诸侯敬畏的。所以,公元下一赛季(公元前七世纪)的全国冠军齐桓公,则适时推出了“尊王攘夷”口号,大获人心。
郑庄公确实是河南诸侯第一人,此后河南诸侯,包括郑国全都肾虚得不可救『药』。原因很简单,河南地理位置是天下中央,邻境近东西南北各大诸侯相互斗争与之相临的东西南北各大诸侯间进行鏖战,军队都要打河南经过。所以河南成了我国版图上的巴尔干地区,古人称之为“四战之地”,四个方向都是敌人,成为敌人们演习军事的火yao库靶场。大家有炸弹,都跑到这里来扔,河南诸国给炸得七零八『乱』,一直不能生息壮大。
河南境内的陈、蔡也好,郑也好,宋、卫也好,在后来的春秋史上,受够了四邻诸侯的夹板气,哪个邻居省份强大了,他们就附属哪个邻居,别的邻居不干了,合伙来打他们,他们又紧给赔礼道歉。“朝秦暮楚”这个词,说他们最合适。河南诸侯遂被『逼』出了一种圆滑的行为风范。
四
郑国后来的事情,还需要再罗嗦一下。
长葛之战后五年,执政四十三年的郑庄公,很不好意思地,自己死掉了。本来他还应该做更大的事业,但是他还是选择死掉算了。
伴随着郑庄公在年的死去,历史翻入新的一页——本书着重描写的公元前七世纪到来了。东周至此也已经开始70年了。
郑庄公的儿子公子忽,在新世纪(公元前七世纪)的始端,继位为郑昭公。
郑昭公不同于一般的花花公子,他少年英武但天『性』退让,曾经帅率兵担任国际援助,阻击入侵东齐国的北狄蛮族,大有斩获。齐人很感激他。齐国二公主文姜,评为“春秋四大美女”之第一出场美女,美面如花,肤赛白脂,腰细如柳,风『骚』娇艳,作为感谢,想嫁给郑昭公,凑成英雄美女一对儿。死心眼儿的郑昭公却不愿施恩求报,拒绝了这桩好婚。
这时候,大夫“祭足”劝郑昭公说:“您虽然尊贵,但您的同父异母弟弟子突,是个官儿『迷』,他借着娘家宋国人撑腰,总想抢您位置。如果您你跟齐国联了姻,有齐僖公大爹做岳父,将来谁还敢惹您?”
郑昭公一听,有点后悔,但改口已经不可能了,郑昭公说:“曾经有一份真诚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好好的珍惜,等失去的时候才发现它的可贵,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与如此,如果上天可以给我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我一定要对齐僖公老爹的闺女说:“我爱你”,如过要在上面加一个期限,那就是一万年!”
哈哈,不是啦。郑昭公是个爱情至上主义者,他觉得爱情是一种,很玄的东西,不能象像猪肉那样胡『乱』注水,所以,他拒绝了祭足意见。
果然,他弟弟“子突”联合娘家宋国人,胁迫了祭足,联名上书要求郑昭公退位。郑昭公还真爽快,下台跑了。
于是子突上台,是为郑厉公(这个名字一看就不好,暴君的谥号)。他屁股坐在宝座上(这么说不太严谨,春秋时候还没有椅子,人们是象像日本人那样跪坐在地上——当然,是日本人跟我们学的。现在我们已经不这样了,可是他们还不改)。郑厉公刚要开始过他的官瘾,宋国人就来捣『乱』了。宋国是他的母亲的老家,因为扶立他有功,就堵在门口索贿,非要边境上的三个郑城不可。
郑厉公跟祭足一商量,城不愿意给,送几车大豆谷子吧。宋国人一看大豆,大怒,一看谷子,还不如豆子,更大大怒,立刻发兵伐郑。
郑厉公赶紧请求齐、鲁帮忙,从远东包抄宋国背后(从前,老爹郑庄公远交近攻,跟齐、鲁关系维持得很好)。
鲁国国君接到求救信大为高兴,自信面子大极了,颠颠地跑到河南来找宋国,替郑厉公说情。宋公比死活不撤兵,鲁桓公两次斡旋无效,老脸气得象像发怒的驴,说,我打你一顿看看,看你答应不答应。于是挥师攻宋,与郑厉公东西夹击宋国。
大伙正在你冲我撞、人仰马翻地浪战,鲁桓公突然得到报告说老家出事了,齐国攻打咱们的附庸小纪国来了,快来看看吧。
山东地区所谓齐鲁大地,分成南北两半。北半部分的齐国为了打通南向扩张的咽喉要道,一直要灭了纪国,而南半部分的鲁国却一直不要他灭纪,齐国偏要灭了纪,就这么扁担长、板凳短宽地互相别劲,终于趁鲁国空虚,齐军南下扑杀纪国而来。
在河南帮忙的鲁军顿时也没了心思,撤出战斗,火速回兵救纪。郑厉公也随鲁君一起救纪。宋军一看俩敌人都转移了,自己呆着也无聊,索『性』追奔纪国。
四国军队在纪城内外,开始群殴,推dao的城墙,撞碎的兵车,缺胳膊少腿的甲士,东摊西撒在战场上,象像幼儿班玩散架了的玩具。齐国在混战里面一点好处也没捞着,带着残兵败将撤回临淄。
其它各国收拾车马,拍拍屁股上的土,也哄地撤了。这是“长葛之战”后九年的事情。
排除国际干扰以后,郑厉公开始管着郑国了,管了没一会儿,发觉并不过瘾,。扶立他夺位的祭足,自恃功高,把郑厉公给架空了。郑国大事,都得按祭足的意思办。
一天,郑厉公在花园散步,对亲信大夫“雍纠”抒发感情说:“你看天上的飞鸟,想飞就飞,想叫就叫,我贵为国君,反不如鸟儿来得自在。夕阳雨夜,引起寡人多少忧愁。”
雍纠一听,全明白了,跪下说:“在下拿人钱财,替人销灾,愿为主公除去祭足一患。”
“你不是祭足的女婿吗?杀你的岳父,你肯吗?”
“主公您放心,您派祭足出城办事,我于路上设宴送行,用鸩鸠酒毒死他这条疯狗。”
于是,雍纠早早回家准备,他的夫人,也就是祭足的闺女,一看丈夫神『色』不同以往,(女人就是敏感啊),反复盘问。实诚人雍纠不会做戏,索『性』合和盘托出鸩杀岳父的计划,并且请夫人跟他一起保守机密。
“祭大闺女”觉得,如果就咱两口子保守机密,力量还不足够,等到晚上安歇之后,“祭大闺女”就打电话给老妈,请老妈也过来帮忙保守机密。“祭大闺女”问老妈:“丈夫和爹,哪个更亲啊。”
妈随口回答:“当然是爹亲了啊,丈夫嘛,人人都可以当丈夫,而爹却只有一个,怎么能比啊。”
(研究古代伦理学的人,在这里可以找到案例。)
祭大闺女一听,觉得妈说的有道理,于是把丈夫雍纠准备次日毒死老爹的事,跟老妈说了。老妈一听,这还了得,赶忙通知老公。
次日,谋杀人员如期在东郊设帐,雍纠乐呵呵地持酒给外出公干的岳父祭足饯行。祭足目睚尽裂,大喝一声,把酒拍在地上,果然是烈『性』毒酒。众人冲上去,捆住雍纠。
当可爱的刽子手准备砍掉雍纠脑袋的时候,雍纠爱恨交织地望了一下他的娇妻“祭大闺女”,说道:“媳『妇』儿啊,我猜中了这开头,却,却猜不中这结局。”
阴谋的合伙人郑厉公躲在宫殿里,听说特派员雍纠被祭足杀了,叹口气道:“谋及『妇』人,宜其死也。”(代表了部分古代人的『妇』女歧视)。
已经打草惊蛇了,郑厉公不想干坐等死,趁着风高夜黑,裹了心爱的官印,带着亲随小妾,逃跑向南三百多里,来到蔡国,策动政变,抢了一个栎城,训练了个把儿兵丁,天天想着复辟。
这时的郑国,国君逃跑了,祭足无奈,只好把上一任郑昭公请回来,接茬管郑国。
郑昭公先是被祭足撵出去,现在又被祭足请回来,经过这进进出出的磨难,总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郑昭公仁厚,管理郑国还算安定,外边想复辟的郑厉公,率军『骚』扰了一下,找不到可以下蛋下蛆的缝,就又退回去了。
然而郑昭公的结果并不好,两年后,他又被造反派杀死了。接下来,相继走上郑国领导岗位的是老郑庄公的另两个儿子,但也死于非命(老郑庄公的儿子真多啊!禁得起这么一茬茬地杀)。最终,流亡在外的郑厉公杀回郑国,过第二把当国君的瘾。
郑厉公流浪在外十几年,受苦太多,以至于有点儿变态。有人献城投降,接应他,他反倒咒骂那人背叛旧君,喝令大斧子上来,剁了那人脑袋(可能他也会看相,看出那人脑后有反骨)。
随后,郑厉公又埋怨一位老干部从前抵制自己,不当自己的间谍,于是把这老干部绞死了。这老干部忠于旧国君,没有反骨,也给杀了。因此,大家都不知道是该忠好呢,还是不忠好。郑厉公就好像那只刚放出瓶子的魔鬼,不论恩人仇人,逮谁咬谁。
俗话说,治大国若烹小鲜,不能瞎折腾,郑国经过郑昭公、郑厉公等这么一折腾,国力大衰,把老爸郑庄公时代的风光,折腾得一去不复返了。
夕阳照耀着郑庄公曾经战斗过的原野。黄河滚滚,流过河南大地。让我们把目光向东移动,和黄河一起,注入公元前七世纪,“齐鲁青未了”的山东原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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