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动静,烈艳而无芬香,一路的苦涩。
子惕到那甚什“契德殿”时,四里一人也无,惟一个细条一般的太监在殿外倚在柱旁打盹。
周遭本安静如斯,突然见门里涌出一队亲卫来,直向子惕,拿枷子往子惕颈上一戴,押着人退在一旁。
只见一人被簇拥着徐徐进了门,挑着小眼看子惕,手把山羊须捋了捋,问道:“那枷里枷的,可是絮州弘璋律?”
子惕看他一身肥油在朱色官服里夹着,只露了一脸的油腥,手里倒抓一柄玉圭。
子惕嫌恶地蹙颤,闭口不说道。
那官遭了冷眼,恨恨的啐了一口水,对亲卫听咐,“此人对天子不敬,于百姓不爱,书通国信件,意欲叛国,押了印,就关在天牢,考后头月处以车裂之刑。”
又将子惕上下量眼一番,骂道:“人模狗样的穷酸书生,连黎民都不爱护,有况侍从,这般黑心的竟也是状元?
司徒相学真是愈发无用了,甚么阿狗阿猫都混进来!”
那人似是想到什么,又道:“你一人叛国,九族遭罪,或许叫你那些贵戚拿银钱赎了自己,免得九族首级都进了江谷,任鱼虫啃蚀!”
子惕理他也不理,两手在枷里松得很,便恣意动了动,瞧得一旁亲卫目瞪口呆。
子惕是太瘦了。
一亲卫着实好奇,上前挨着子惕,细气问他:“大人是犯了右相的霉头么?”
子惕不理,亲卫只好站回去,看子惕如劲松一般傲然,亲卫摇头婉惜。
“带走!”
那官真是气着了火,又奈子惕无何。
今日本是瞧了一个青楼里的头牌,本来是要将人带回府里,随意抬了做个小妾,不想那花魁身价高得很。
虽有俸外的银钱,可那是他棺材本,万不能动的,百年后能得金缕衣,楠木棺、玉银祭器便全仗它了。
子惕被亲卫推出行宫之时,宫道真真无一人在,依旧是奴侍们各自懒洋地站着。
出了行宫,在外头便换了府兵来押送,子惕颈子上与手上枷的枷子连同铁链,在道里消不尽的响。
子惕在民间很是有名气,府兵出来前,右相便细细交待了,万不可让百姓瞧了去。
便寻了一顶轿子,将子惕拽进轿里用布封了口,晃晃荡荡的抬着轿,四脚飞也似的快。
到了狱里,把子惕一把推进牢房里,把门狠狠一拉,锁了门。
陈另同赵社二人适才从考房里出来,两个一见,便四处打听消息,才知子惕早已在狱里受了三日。
两人收缀了东西,要往天牢里赶。
狱官知晓两人身份,只顺眉低眼的请了进狱里,又把自己功德称述一番。
二人心里念着子惕,也不理狱官,向狱卒问了子惕住处,开着脚匆匆往牢内赶。
子惕一直如此坐在草炕上,狱里每日稀粥两碗供给。
只是多日不漱洗,整个面孔便憔悴了许多,颊两侧尽是披散下来胡乱结着的头发。
“子惕,子惕!”“子惕!”
二人见到如此模样的子惕,便以为子惕受了刑罚,陈另竟怒气冲冲将狱卒扯来一顿好打。
赵社原来就胆小,更无陈另那般魄气,看子惕睁了眼,赶忙询问,“子惕,你受伤了没有,啊?子惕?”
子惕默了一会儿,便想要起身,奈何躯体瘫软,连坐都是极力了。
赵社一见,竟吓了胆,赶忙喊陈另,“堂……余,堂余,子惕他……”
话隔了一段,子惕便蓦地吐出一滩暗红的颜色。
赵社吓坏了,却将陈另扯过来,自己去解狱卒腰间的钥匙。
陈另一看,登时抽出长刀,一劲砍了锁,把个破门一踹,飞似的奔进去。
尚未扶住子惕,子惕却先他一步,握紧了陈另的手,对陈另断断续续地道:“集子……纸笔…墨……”
陈另一听,霎时怒火中烧,“命都交代去了,管他甚么集子纸笔的?”
陈另猩红着双眼,两手扶起子惕,见赵社地拔步过来,忙道:“我让赵社去取药、服了便好了。”
子惕不肯,硬是抓着陈另,死紧的不放。
陈另正要叫赵社,听得子惕说道:“狱里食水都掺了东西,怕是熬不过了。”“怎么会?这明明,明明……”
“明明是麻沸散?我知晓你要救我,但事已成局,我自己都进了,已难以出去。
你便帮我取了笔墨,我将集子注下。”
陈另看子惕出气多进气少,一张脸几近惨白,哪里是进了三日牢的模样?
“姓弘的,你做了甚么?”
陈另一颗焦心熬成冰水,心里痛似的悲凉,子惕的右手满是炭灰,陈另将其拽在手里,咽着泪问子惕。
陈另自己不能说,只把眼睛瞪圆了看那乌沉的墙壁,却见赵社蹲在草炕墙下捂着嘴哭。
那墙上是细密如蝇头一般的小字,陈另望手里子惕那只杂了血丝的右手,以及一张青紫了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