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与董家的亲事之外,同样“人算不算天算”的还有王家的出路前程——董老太太为此远行数年,跋山涉水,将那些或笔直或崎岖的路都试着走了一遍,然而冬去春来,积雪再次消融,王家的前路却依旧闭塞不明。
一封又一封回信沿着董老太太曾走过的那些路先后送到金陵王家,再经王家三兄弟递到董老太太手中,信中大多是歉意惋惜之辞,偶尔见些转机希望,奔奔忙忙之后却又总是辗转落空。
这些落空的消息里,每每最叫人焦灼的当数王锡璞的事,他为父丁忧已毕,然而重返官场之事迟迟没有眉目。
加之王介屡屡秋闱不第,淑仪依旧未能有孕,三房夫妻私下常有争执,橘子留意到,向来最在意光鲜体面的三太太竟早生了几根白发,好几回都红着眼睛。
待到阳春三月里,得故旧书信举荐的王锡琛总算是得了份与官府挂钩的差事——与一群南京儒生一同编修江宁县志。
这差事虽只是暂时的,亦无正式职份,但总归可以走到人前去了,王锡琛十分珍视看重这个机会,暂时收起丧妻之痛,不敢有分毫怠慢地专注投入到此事当中。
十九岁的贞仪便也随之愈发忙碌,照料静仪,打理二房院中琐事,一来二去,连静下心来读书的时间都很难有了。
四月里,王家有了一件久违的喜事,贞仪那位厨艺惊人的大嫂嫂生了个男孩,橘子验收罢,对这个小娃娃的评价是比他爹王元讨猫喜欢多了。
橘子蹲坐在初夏午后的窗台上,看着那个被大太太抱在怀中哄着的娃娃,听着婴儿啼哭声,突然想到了自己初来乍到时,刚出生的贞仪也是被赵妈妈这样抱在怀里。
眨眼睛,昔日的小娃娃贞仪变成了别的小娃娃的小姑姑。
贞仪做了姑姑,董老太太则成了家里的曾祖母,端午家宴后,贞仪扶着大母往回走,卓妈妈从旁与老太太笑说着:“今日这宴上是实打实的四世同堂了,您如今可是金陵城里最有福气的老祖宗……”
董老太太点着头,笑着道:“老了,老了啊。”
原也在笑着的贞仪听着祖母这声言语,心口处如同被细细的针扎了一下,扶着大母手臂的手悄然紧了些。
端阳节后,贞仪害怕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董老太太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
这衰败并非毫无预兆,相反,老太太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前年冬日里才会早早离开董家,而决定继续远行——这位暮年远行的老人撑着一口气,趁着自己还能走得动,带着儿子和孙女为家中蹚完了最后一程路。
路已走完了,却最终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一日,卓妈妈在病榻前侍奉老太太吃药时,口中说着:“大太太和三太太同去了栖霞寺,观音娘娘定会保佑您早日病除的……”
老太太只是道:“人不服老不行,不服命也不行啊。”
贞仪知道,祖母口中的“命”是人的命也是家族的命,可是这“命”究竟是谁定的?同这世上许多被贞仪质疑过的“规则”一样,贞仪在仰头望天时,不免也试图探究它的源头,想看清“命”的本相究竟是什么——
贞仪屡屡在想,这天地间广阔到满天星辰,再到无形的风儿都自有其秩序可以探寻,为何这个被世人公认存在的“命”字,却让人全然看不清其规则痕迹?若它果真存在,那它为何要这样刁难认真努力活着的人?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找到它运转的规律,得到它的“眷顾”?
贞仪无比茫然,却无暇放纵自己深陷在这茫然中。
董老太太那句“不服命不行”的话尾处带着一缕不甘却无可奈何的叹息,而这口气叹出去散下来之后,老太太的身体也随之彻底散下了,如同被风穿透垮塌的草屋。
六月初,蜀中传来一封家书,董老太太唯一还在世的那位兄长在五月里故去了。
董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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