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经商需要人力,保护资产或参与倾轧也需要人力。
这“几百余丁”的身份,大概便是如此。
此外,寺庙在元代还享有免服丁役的特权。
虽然该政策多次反复,但就是朱元璋出生一年之后,元文宗仍在诏书里规定“僧尼徭役一切无有所与”、“诸僧寺田有当输租者,免其役”,该政策之后未见变化。
朱元璋十七岁时被家里人送去寺庙,托身于寺四年,除了没地方吃饭,也是为了借寺庙的特权来逃避编户齐民必须承担的丁役。
朱元璋有过入寺的经历,自然清楚寺庙在元代其实是一种有钱、有人、有关系网的社会组织。
所以他对于寺庙以及僧人的态度具有极大的反差两面性。
一方面,他经常表现出对僧道神佛充满了敬重。
南京的灵谷寺因为需回避朱元璋的宫殿,座寺庙连带寺内安葬梁代志公禅师的志公塔,一并被迁走。
朱元璋下令此次迁址的费用与人力全部由官府承担。
新寺庙与新志公塔完工后,朱元璋又以“释迦志公,已逝数千百年,犹能生尔等众”为由,下令释放了所有参与重建工作的囚徒。
其实就是以释放囚徒来向释迦、大觉金仙与志公禅师进献功德。
另一面,朱元璋又长期致力于摧毁僧道与世俗社会的连接,竭力迫使天下寺院退回到枯燥的念佛诵经活动当中,给许多皇子都配备僧人,但一直都没有行动把他们都断开链接。
现在听闻这个见闻,更是让他十分恼怒。
这帮秃驴。
胆敢蔑视官府的权威,定要好好收拾他们一旦。
朱元璋心里已经在思考着杀鸡儆猴的事情了。
王布犁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等着墨迹干了,再塞进信封,送给朱标去。
“女婿,你来听听这僧人闹事之事?”
毛骧便主动上前走了几步,确定自己无法看清楚王布犁摆在桌子上的字迹,才开口复述了一遭。
听完之后,王布犁才开口道:
“他们可不光是对抗官府,还交结官吏,替人卖东西,替人放贷款,事置办田地、开采矿产、设店放贷等商业活动。”
朱元璋瓮声瓮气的道:“这些事都不是僧道该做的,谁做这种事被抓到,就砍谁的脑袋。”
王布犁瞥了他一眼:“岳父,南京城内可有不少高僧,他们那些寺庙在南京的情况,您当真不知道?”
“亦或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怎么可能到了此地才像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似的?”
面对王布犁的一连三问,朱元璋闭口不言,他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
“你到底想说什么?”
“百家神怪,诞妄恍惚,臣知陛下洞烛之矣。然犹不免欲以愚弄天下,若所谓以神道设教者。”
王布犁的意思是朱元璋内心其实根本不信那些荒诞的神怪的说法。
之所以还要搞“神道设教”,其实是为了愚弄天下百姓,让百姓们相信朱明政权有天意的支持。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朱元璋内心的想法被王布犁戳破。
尽管这小子一直都嚷嚷着天上没有什么仙人,可是发生在他身上的又作何解释?
整个大明最接近仙人之人,反倒一直嚷嚷着全都是假的。
那些假的反倒一直都说是真的。
世界何其荒谬和离谱,以至于朱元璋都觉得一丁点都不现实。
“完全没必要做这种事情。”
听了王布犁劝解的话,朱元璋端起茶杯:“朕记得什么天命神授之类的说法。”
“天下已用武力打了下来,人心已然服从,奸雄已然畏惧,不必再拿神仙来说事。”王布犁又哼笑一声:
“当年陛下全家几乎死绝,没有地方安葬父母,以及快要饿死的时候,我猜可没少像什么神仙祈求吧?
可被人世间供奉的神佛那么多,可有一个回应陛下了?
陛下能够拥有今天这个地步,完全就是自己努力,加上会和时机才会有的,敢问什么哪路神仙帮助过你?”
王布犁的话语虽然轻,但是却分外的震耳欲聋。
刺耳。
太刺耳了。
刺耳归刺耳,其实朱元璋明白王布犁的话是对的。
世事的真实逻辑是“得天下者得民心”而非“得民心者得天下”,拿神佛说事只是宣传需要,真做了皇帝便不必把神佛当回事。
他不但不必把神佛当回事,还得消灭那些有钱、有人、有关系网的寺庙道观。
“那你有什么想法?”
面对朱元璋的询问,王布犁站起身来,开始收拢自己那些干涸了的书信,慢悠悠的装进信封,封好之后,最后盖上漆封。
“陛下早年间在寺庙讨过生活,这方面经验比我多,不如由陛下出一份整治寺庙的指导文件,以此来整治大明天下的寺庙。”
王布犁相信朱元璋是愿意干这种事情的。
果然,听了王布犁这个建议后,朱元璋喜上眉梢。
他对于出一些指导性的文件,并且在整个天下执行下去这件事,是非常满意的。
这正是他所愿意去做的事情!
“好好好,此事朕还得想一想,免得伤了这帮僧道拥护大明之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