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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八章 吴中绝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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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玉沙……

    剩下的有很多东西,他却连认都认不出来。

    隔行如隔山。

    但是所有有关平面刻法的那部分,他瞬息之间就辨认出了技法和下刀的要点。

    和脑海中原有的国画和素描的知识相结合,轻松的像是呼吸。

    切刀法。

    最为基础的刻刀技法,切刀法在平面雕刻中,地位相当于国画里的中锋行笔,所塑造出来线条最为稳健庄重,刀痕深而有力,塑造的线条给观众以极强的视觉冲击力。

    交叉刀法。

    最多变的用刀方式,在画面中制造出经纬相交的刀痕,相当于钢笔画的里的长排线,用刀痕的疏密、交叉的角度、平行线条之间的距离,来控制出丰富的阴影效果。

    斜削刀法。

    线条变换最为细腻的刻刀技法……

    ……

    刀法的变化,声音的变化,气质的变化。

    最开始的时候。

    年少时的陆子冈雕啄时经常眉头紧锁,每在料子上下一刀,便发出“喀!”的一声,刀刃震动,如同斧凿。

    壮年时的陆子冈是他精神和气力结合最值巅峰的年级。

    这时他已有了大家的风范。

    专注而自信。

    每一啄,每一刻,力贯刀背,走刀沉稳而稳健,每一刀下去都精准而锋锐,啄金石也如雕木料,只有“咔咔”的脆像,像是竹节在雨后生长。

    到了年老的时候。

    男人的身形逐渐佝偻,头发也变得日渐斑白,这个时候的陆子冈气力已不如壮年时分。

    雕刻时却反而更加写意轻松。

    他坐在窗边,抿着茶杯,看着青空明月,春雨冬雪,听着远处巷子里的市井喧闹与雨打屋檐。

    他就着市井的烟火气下笔。

    身态和气质却显得越发没有了烟火气。

    一刀便是一笔。

    没有了任何多余的响动,刀锋在料子中或深或浅的划过,如同鱼儿游过水面,蚯蚓翻开土沙。

    只有极为细微的“沙”的一声。

    收发自如。

    每一分气力都妙到毫巅,不少用一分,也不多造一分多余的响动。

    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大成之境。

    最终。

    到陆子冈刻到人生中最后一件雕品的时候,他下刀时几乎兼具了孩子的稚朴,中年时的专注,老年时的写意。

    顾为经身边千万个幻影在倾刻之间,塌缩融为一体。

    千万次下刀融为一刀。

    这一刀好像一生的春风秋雨,喜乐怨憎都吹入了刀痕之中,连那种割开泥土的沙沙声都没有了。

    只有极细极细的“嘶”的一声。

    似是将一壶在老树下埋了一甲子的老酒取出一口饮尽时,封口起开时的回响。

    又仿佛一句长长的叹息。

    顾为经脑海中,所有的幻影全部都消失不见。

    只剩下了身前最后一个白发老人的身影。

    老人凝望着手中玉器片刻。

    将手中的刻刀放在桌案之上,起身推门离去。

    再不回来。

    “陆子冈之治玉,鲍天成之治犀,周柱之治嵌镶,赵良璧之治梳,朱碧山之治金银,马勋、荷叶李之治扇,张寄修之治琴,范昆白之治三弦子,俱可上下百年保无敌手。盖技也而进乎道矣。”——张岱《陶庵梦忆·吴中绝技》

    “陆子冈,年约六十,忽有方外之意,为僧治平寺十余年,不入城市,亦奇人也。”——《吴县志·木渎小志》

    “陆子冈者,用刀刻玉,子冈死,技亦不传。”——崇祯十五年《太仓州志》

    ——

    顾为经推开书房的大门。

    阿旺从门口溜了进来,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小圈后,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书桌上小茶案边的黄色的实木大茶墩。

    跳了两下。

    一屁股就坐了上去,咬的顾老头的大宝贝吱吱的响。

    阿旺被顾为经抱走时,有轻微的口炎,有一段时间,酒井小姐只让它吃细软的食物。

    如今口炎问题好了许多。

    磨牙的习惯却是依旧保留了下来。

    顾为经不管阿旺,他从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金属的笔盒。

    笔盒打开。

    里面摆放着三把刻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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