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喝的都是河水。
老时年间。但凡是老百姓聚居的地方,都有卖水的水铺,有凉水买回家自己烧,也卖开水,用暖壶打回去沏茶。专有一路挑水送水的,在天津卫叫挑大河的,他们既管从河里打水挑到水铺,也管给在水铺买水的主顾挑水送上门。
水井在天津可不多见,韩大胆儿便问道:
“这口井有水吗?”
黑三儿赶紧问旁边的小子,那小子点头道:
“有水,有水,就是又苦又咸,也没人喝!”
韩大胆儿看院里地上,泥土干裂,三九天已经上了冻。靠西厢房门口有棵小树,十冬腊月仅有枯枝随风摇曳。院子中间地上黑黢黢一片,像是有什么东西沁入土里,留下一片污迹。他猜想,这应该就是伏尸所在,地面污迹都是干了渗入土里的鲜血。
正在此时,忽然西厢房里传出一声呻吟怪叫!
在这寂静的小院儿里,这一声突然响起,不亚于凭空一个炸雷。当时就吓了黑三儿身边那俩小子一跳!
韩大胆儿见声音是从最破败的西厢房发出的,上去一脚就踹开了屋门!搭着这屋门也糟点,锁头又结实,韩大胆儿这一脚连连屋门带门框全都踹了下来,门框和屋门倒进屋里。
屋门一开,小院儿忽然起了一阵妖风!瞬间从屋里传出一股恶臭,气味刺鼻辣眼,让人为之窒息。几人赶紧伸手掩住口鼻,韩大胆儿当先一步,窜进屋里。
只见这漆黑昏暗的小屋,陋室破败,家徒四壁,仅有一架土炕,两张矮凳一张破桌,桌上立着盏油灯,堆着些盘碗,墙角放着个破粘木箱子。
土炕上腥臭扑鼻,两只干枯发白的手爪,向空中抓挠,十指如钩指甲甚长,一团花白蓬乱的头发下,中有一双眼睛死死瞪着韩大胆儿,她翻身趴俯在床,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他手脚扣住抓床褥,口中发出一阵嘶嚎!
后边跟进来的一个小子,见状登时吓得跳出屋外,指着屋里便叫道:
“妖精!妖精!白…白老太太!”
韩大胆儿听黑三儿手下乱喊,赶紧定睛观瞧!
只见那老妇身上仅穿着小褂,趴在炕上有气无力,刚才翻身显是已经用尽了全身气力,此刻双眼翻白,眼看就要背过气去,心知这只是个寻常老妇,所谓嘶嚎,只是想求救,但太久没说话没所以嗓子破音。这老妇应该就是牡丹同院儿,那个病榻上的老年暗娼!
韩大胆儿冲屋外喝道:
“什么白老太太,这是个活人!赶紧弄碗红糖水来!”
黑三儿赶紧让手下去旁边院儿里,沏了一碗红糖水,这附近住的都是暗娼,每月月事,经常要喝红糖姜水缓解痛楚,所以手到取来。
韩大胆儿赶紧给老太太恰人中,又把红糖水灌下,老妇这才悠悠转醒。这时韩大胆儿才瞧见,感情炕上都是屎尿,小屋阴冷,屋里又没生火了,屎尿在被褥上已经冻成一块。刚才进屋便是这股臭味儿!
韩大胆儿也不嫌脏,扶起老妇,冲黑三儿喝道:
“你们他妈的还算人么?这屋里还有活人呢!你们锁门锁院,这是要把她放着等死呐!”
要不是他用手扶着这老妇,当时就得把这仨打翻在地。
那俩小子赶紧道:
“不是!不是!这锁大前天才挂上!我们以为这院儿死绝了才锁的门,真不知道还有喘气儿的!”
韩大胆儿心知肚明,那年月,赚不到钱的老年暗娼,最后也就这下场。没人管没人问,生了病就在炕上等死!好的咽气之后,用席子一卷,找个开洼一埋,不好的还没咽气就拖出去,扔得开洼野地了!
他只是好奇,牡丹和槐花死后,这院儿少说空了一个月,院里水缸没水,屋里没有吃的,这一个月没吃没喝她是怎么活下来的。他再看床上除了屎尿,还有不少饽饽渣,这才明白,应该是炕上放了些冻窝头,他全靠窝头才留下这口气儿,想是这几天最后的冻窝头也吃没了,所以才饿成这样!
这老妇发出一声哀叹,声音有气无力,断断续续道:
“这位……爷……给我……给我口吃的,那天扒皮的事,我……我全看见了……给……给口吃的……我讲给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