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举旗复国,对手何止东厂。大明皇朝,诸多百姓,只怕都是自己的阻滞。就是现下正在厅中议事的诸派豪雄,虽说有许多为自己倾倒,愿意为己效力,但当真要他们叛乱谋国,不知有几人能肯。
心念及此,孟丽君心中突然生出一丝哀叹:若不是自己身为女儿之身,或许不会如此步步艰难。现下自己舍却女儿家的情愫福荫,甚至不惜以色动人,一门心思铺在复国大业之上,却至今毫无进展,徒然误了青春昭华。更苦的是纵使遇到佳侣良人,也只能以大业为重,将私情尽数掷诸脑后。
想到这里,孟丽君咬一咬牙,终于下定决心,无论金多金所说是真是假,总是一次复国良机,不如博上一次,若是赌输了,便以死谢罪祖先。这千斤的重担,自己是当真再也挑不起了。
虽然心中已经做了决定,孟丽君脸上却仍是宛若冰山,冷冷地向着金多金道:“金庄主你多虑了。我后蜀已是失过一次天下的人,又何惧再失去一个小小的铁胆庄?孟氏自高祖孟知祥建国至今,垂五百余载,饱历艰险,生死荣辱都早不放在心上。只要孟氏还有一脉于世,后蜀复国之火不息,便终有燎原之日。眼前纵使当真铁炮围庄,也不见得是过不去的难关。况且两位难免也要留在铁胆庄之中为庄子陪葬。金庄主放着大好的钱庄老板不做,定要为朝廷公差鞠躬尽瘁,粉身碎骨,当真是国之能臣,朝中栋梁。”
这一番话连消带打,说得铿锵有力,巾帼不让须眉,顿时将谈判局面扳回一二,把金多金听得心中倒吸一口冷气。他原以为百花公主孟丽君一届女流,能有多大的本事?总不过是袭祖荫,靠美色,才能驾驭群雄。可这时一听孟丽君言辞犀利,远见卓识,武功也颇为了得。尤其是方才这一番话,在己方筹谋布置妥当之下还能找到机会反过来威胁自己,当真了得。
金多金虽然在东厂做事,但毕竟是百万钱庄的庄主,平日里养尊处优,要他陪上性命,岂能心甘情愿。孟丽君这番话若是用来威胁铁十四,只怕毫无用处,可此时向着金多金说出,却正是对症下药。金多金心中将小算盘快速拨打一番,顿时软了下来:“公主这话说的,小可此来,全是朝廷的一番好意,也是小可的一点心意。见公主复国之路多艰,才有我家主人的这个主意。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公主可别误会了小可的意思啊。”
孟丽君一听金多金口气变软,便知自己的那一番话起了作用,当即又沉声道:“若是此事当真两全其美,与我孟氏复国大业有助,我自然愿意。但你们东厂若是想要欺我后蜀无人,孟氏已衰,胁迫驱使我们去做他人之刀。哼,我孟氏宁为玉碎。”
金多金被孟丽君说得脸上冷汗直冒,一张胖胖的脸上堆满笑意,连声应和道:“这个小可自然知道。”说着将大拇指一挑,“孟氏英雄了得,代代都是当世豪雄。不过小可今日向公主建言的这个主意,当真是为了公主复国着想。此事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东厂与后蜀又无仇怨,何必为了一些江湖人闹成这个局面呢?”
孟丽君冷冷地扫了金多金一眼,又张口问道:“请问金庄主,你今日前来,能代表尊上吗?”
金多金一听孟丽君的语气有所缓和,心中安定许多,连忙一迭声地应道:“自然是代表我家主人而来。我家主人说了,只要公主能够助我们平定万岁门,肃清江湖叛乱,必定请旨将公主封至交阯为王,助公主建国。”
孟丽君轻轻摇了摇头:“本公主也知你们东厂权势通天,但曹公公毕竟还没当上皇帝,我孟氏图谋复国又是大罪,若是到时你们请旨不下,我岂不是空忙一场?”
金多金一听,哈哈大笑,伸手从怀着取出一个卷轴,轻轻展开:“公主果然心思缜密,我家主人早料到公主有此疑虑,都让小可准备好了,公主你看这是什么?”
孟丽君身旁的侍女一见金多金有所动作,连忙身形闪动,护在孟丽君身前,手中四柄长剑精光闪烁,结成一个剑阵,隐隐封住金多金可能攻来的方位。而一旁的巨灵神官铁远山更是大步上前,如同一堵赤铜墙壁般挡在前面,将孟丽君护得严严实实。
金多金见状又是一阵大笑:“后蜀孟氏果然了得,属下个个忠勇,小可佩服。不过几位请少安毋躁,在下绝无恶意,只是想请百花公主看看我东厂的诚意。”说着双手持着卷轴高高举起,向着铁远山等人示意自己手中再无其他物品兵器,同时口中高声朗诵道:“奉天承运,后蜀孟氏接旨。”念到这里,停顿下来,眼望着孟丽君等人,似乎在等着对方跪下接旨。
铁远山等人虽然见到金多金手中卷轴露出黄色丝绢,却万没想到竟然是圣旨,一时之间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孟丽君一时之间也分不清金多金说的是真是假,犹豫着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只是挥手让铁远山和四名侍女让开了身形。
金多金见到孟丽君众人没有跪下接旨的打算,也不奇怪,笑嘻嘻地向着孟丽君说道:“公主此刻尚未熟习我大明礼法,不知者不罪。不过以后公主封了交阯王,可再不能如此了哦。”说着又继续念起手中高捧的圣旨,“后蜀遗孤孟氏,仰慕我大明盛世,诚心投效,且剿平乱党有功,特赦其谋复之罪,封为交阯王,代镇交阯。赐印信一枚,王袍一领,黄金百两。此去交阯,务需好生经营,善待黎民,永朝大明。钦此。”念罢嘻嘻一笑,“公主这下该放心了吧,还不赶快领旨谢恩?”
铁远山闻言扭头看一眼孟丽君,大步上前:“俺替俺家公主接旨。”说着便要伸手去接金多金手中的黄绢卷轴。
金多金一见,顿时脸色一沉:“放肆,你当这是什么寻常事物?这是圣旨,颁给孟家的圣旨。你当自己是什么人,胆敢胡乱接旨?”
铁远山怎是示弱之人,大手不停,照样向着金多金手中的圣旨抓去,口中叫道:“你说是圣旨,俺又没见过,要是你想毒害俺家公主咋办。俺替公主接了,真是圣旨再给公主。”
铁远山口中说话,手上一丝未停,一张大手仿佛一把大葵扇般向着金多金迎头抓下。金多金见铁远山身形虽大,动作却甚是快捷,而且这一掌抓下,隐隐伏着三个后着,将自己的退路都尽数封住,避无可避。
金多金也不是泛泛之辈,当下身形往下微微一沉,运气酒色财气功,左手一招挥杯换盏,将卷轴一收。右手同时使一招钱财压人,砸向铁远山的手掌。
铁远山双手所佩戴的赤铜手铠都在方才与铁十四的争斗之中被打散打落,手骨也被打伤,但其勇悍却丝毫不减,他见金多金挥掌打来,当即手掌加力,迎了上去。
两人双掌一碰,却出奇地没有发出半点生息。铁远山只觉得自己的掌力犹如泥牛入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顿时心头一惊。寻常对掌,都是双方内力互撞,如同比拼气力般,内力强者胜出。也有人先示之以虚,趁着对方攻到一半时再送出内力,出奇制胜。便是从未学过武术的人,也会有自然的阻滞,决不会送得如此轻松,更不会让自己的送出得内力消失得无影无踪。铁远山心中虽然纳闷,但他生性执拗,越挫越勇,手中一点不停,越加催动内力攻了过去。
铁远山只是纳闷,金多金那边却是暗暗叫苦。他方才招架铁远山出招之时,便使上了酒色财气功之中的独门心法金盆聚宝,消纳铁远山的内力,可哪知铁远山内力源源不断,充沛之至,况且他要使用这金盆聚宝消纳对方的内力,虽说有四两拨千斤的妙处,但毕竟自己也要消耗内力来引导承载,等于是与对手互耗内力的招式。按照往常金多金与人对敌的经验,对方一旦发觉自己内力不断消失,都会立即收劲撤开,他便可以在这时趁隙出手,往往能够大占便宜。
可偏偏他这次遇到的对手是铁远山,执拗倔强至极,不断将内力一波波地催逼过来,生生变成了双方比拼内力的局面。金多金心中叫苦不迭,却又不敢送劲,生怕内力一收,被对方长驱直入,那便要身受重伤。正在焦急间,金多金猛然看到正站在一旁到铁十四,这一下他可是如获至宝,连忙出声向铁十四求助道:“铁兄,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你还不出手吗?”
他正拼命应付铁远山源源攻至的强横内力,这一开口求援,顿时有些抵挡不住,只说了这么几个字便即住口,连忙加催几次内力,这才重新稳住局面。
金多金勉力撑住铁远山的攻势,便等着铁十四出手相助,可左等不来,右等没动静,连忙又扭头向铁十四看去。这一看,几乎把金多金等肺都要气炸了。原来铁十四正抱着手臂,面带冷笑,若无其事地看着自己,仿佛没听见一般。
金多金心中恚怒,却不敢在此时开罪铁十四,又分不出精力说话,只好向着铁十四连使眼色,示意他出手相助。
铁十四见金多金脸上热汗直冒,不断向自己使着眼色,当下嘿嘿一笑:“金庄主看我这奴才作甚,不怕跌了你堂堂百万钱庄庄主的身份吗?素闻金庄主酒色财气功天下一绝,在下还等着一开眼界呢。”他口中说着要开眼界,身子却转了过去,背向金多金,竟然连看也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