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一入耳,沈念初握着筷子的手指便无意识地紧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淡了几分,盯着陈嘉鱼,“为什么这么问?”
“刚才,我在抽屉里发现了一份病历,上面的诊断是这么写的……而且,最近的一条复诊记录,就在半个月之前。”
……
……
“小蔡,都快七点半了,你还没走呢?”
一名年长的咨询师路过蔡佳怡的咨询室,见她还在里面,随口问了句。
“哦,我在整理上个来访者的谈话记录。”蔡佳怡笑着回答,“已经差不多了。”
“那我先走了,等下你记得锁门。”
“好的。”
又过了两分钟,蔡佳怡将几页整理好的记录纸放进了那名来访者专属的档案袋内。
接着,她拿着档案袋,起身来到一个专门的书架前,将它归到对应的位置上。
“好了。”
蔡佳怡轻呼出口气。
她的目光掠过架子,过了会儿,纤细白皙的手指顿在其中一份不薄的档案上,犹豫了几秒,才轻轻地将它抽了出来,捧在手中,翻开了第一页。
来访者姓名:陈嘉鱼。
……
蔡佳怡站在那里,一页一页地慢慢翻阅着。
短信内,陈嘉鱼已经明确地说了,他已经和女朋友和好,不会再来做心理咨询。
那么,也许这是她唯一能留下的,与他的联系了……
……
有时候,她也忍不住会想,那朵玫瑰,会是什么样的呢?
她并没有亲眼见过陈嘉鱼的女朋友,更别提接触或是了解。
但从陈嘉鱼的讲述中,他的女朋友正像是那朵玫瑰,外表看似美丽温柔,但实际长着一身高傲与强硬的尖刺。
他们两人的相处中,她是更为强势的那一方,也是必须掌握两人间的话语权和控制权的那一方。
什么都要听她的,不能这样,不能那样。
她说东,他就必须往东走,可以犹豫一秒,但不能超过两秒。
大到高考填报志愿,交什么朋友,小到和谁出去吃顿饭,超市里买哪款洗发水,都必须按照她的要求。如果不顺她的意,再怎么好声好气的说,都没用。
而无论是为了什么原因争吵,她都不会放下她的骄傲,都是陈嘉鱼先妥协,去低头道歉。
沟通同样失灵。
因为她永远是对的,永远正确。
她只是为了他好,为了他考虑,为了爱他。
当然,她也有温柔的时候。
但那温柔,都是建立在陈嘉鱼每件事都符合她的要求的基础上。
……
当然,蔡佳怡知道,从心理学上来说,过强的控制欲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一种表现,这样的人往往会恐惧自己被抛弃,恐惧自己不被爱,恐惧自己不够好,所以才会比普通人更强烈地想要控制身边的人与事,却反而会更让人感觉到窒息,想要逃离……
而且,想要让他们改变,也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
蔡佳怡抿了抿唇,脑海中忽然掠过了一个念头——
之前那几条短信的语气,似乎有点奇怪……
虽说短信是由文字组成,用“语气”来形容,不太合适。
但不知为何,它们的字里行间,竟透出了某种她从未在陈嘉鱼身上感受到的冷漠与——
陌生。
真的是他吗?
还有,他真的和女朋友和好了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无法再收回去了。
良久后,蔡佳怡垂下纤细白皙的脖颈,轻轻叹了一口气。
“即便是那样,那也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先不说你不能,也不应该过于关心他的生活,更大的可能,也许只是你自己想得太多了……”
只是,话音方落,她又忽地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陈嘉鱼上次预交了一个月的咨询费,好像还剩两次呢……如果他真的不来咨询了,这两次的钱应该要退给他。”
她眨了眨眼,看着那个小王子的陶土玩偶,自语道:“我不是要私联来访者,只是问一下他的退款方式……嗯,再顺便、顺便稍微地了解一下他的近况……这是可以允许的。”
将手里的档案袋放了回去,她拿起桌上的手机,输入了那个她从未保存过,却已经记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蔡佳怡怔了怔。
过了几分钟,她又拨了遍。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第三遍。
依旧是冰冷的通话中。
一直在通话?
蔡佳怡的眸子凝了凝。
莫名地,她想到了某种可能。
将拨号的号码切换成了手机的副卡,再一次轻触那个绿色小电话图标。
这一次,果然接通了。
……
……
沈念初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捏着筷子的手指关节都在阵阵的泛白。
良久,她才抿了抿唇,语调没什么波澜的说:“你失忆之前,确实有一段时间情绪很低落。但你没告诉我是抑郁症,所以,我以为你是暂时心情不好,没往那方面联想。”
陈嘉鱼看着她:“是什么事让我得了抑郁症?”
“……”沈念初又静了几秒,垂下眸,“我不太清楚,好像是工作上的一些小问题。”
“是吗?”
“嗯。”
陡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暂时中断了这段让两人都微感窒息的对话。
陈嘉鱼拿着手机,看到是个陌生号码,还是接通了。
“你好,哪位?”
那边,是个年轻女声,音色清透却软糯,语速也不急不缓,很好听。
“你好,我是蔡佳怡,你的心理咨询师。给你打电话,是因为你说不咨询了,所以,之前预交的心理咨询费需要退给你一部分,请问你的收款账号……”
“……心理咨询师?”陈嘉鱼的注意点却是另一处。
他还找过心理咨询师?
而在听到他口中出现的“心理咨询师”几个字时,沈念初的脸色就突然变了。
下一秒,她突然就将陈嘉鱼手中的手机抢了过来,接着挂断了电话。
陈嘉鱼的手还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瞳眸紧缩的看着她。
沈念初深吸了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答应我,以后这个什么心理咨询师打来的电话,你都不许接。”
“为什么?”陈嘉鱼问。
“没有为什么!”沈念初胸口起伏,冷声道,“我说不许接,就是不许接!”
陈嘉鱼的手慢慢放下,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这个样子的沈念初,和他记忆中那个清冷有礼的女孩儿,似乎有些差别……
沈念初对上他的目光,心里也陡然升起了一丝懊悔。
她其实并不想这么快,就对陈嘉鱼露出自己强硬的一面。
她知道,好不容易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男孩回来了,如果她依旧这样,只会再一次重蹈覆辙,逼着他逃离她的身边。她也已经决定,要采取和以前不同的策略,譬如怀柔、譬如适当地给陈嘉鱼一点温柔和让步。
可在和陈嘉鱼恋爱的那几年里,无论她怎么强硬,陈嘉鱼也顶多只会自己一个人呆会儿生生闷气,闷气生完了,最终还是会来道歉、向她妥协。
这就让她养成了他必须顺着她,不能流露出半点与她相违背的意愿的惯性。。
而此刻,这惯性就先于她的思考和自控力,爆发了。
气氛僵硬了一会儿,沈念初终于开了口,嗓音又恢复了温和,“你在她那里咨询过后,不但情绪没有好转,还和我闹过两次矛盾,所以我不喜欢她。这样吧,你的手机暂时给我保管,我那里有个备用机,也有号码,明天拿给你用,好不好?”
陈嘉鱼胸口隐隐发闷,但最终,还是点了下头。
沈念初抿起唇角,露出了笑容,再拿起舀汤的汤勺,替他盛了一碗汤。
“再喝点汤,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你要是觉得这家店好吃,我们明天再过来尝尝其它的。”
陈嘉鱼没说什么,低头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