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都没有一次性穿过那么多衣服,看着镜子里长着我的脸的圆柱体,我忍不住问他:“东北人民有那么艰苦吗,我怎么觉得这是要去北极探险啊?”
他微微后撤身子,神情专注地帮我带上一顶玫粉色羊绒帽,又顺手缕缕我额前的头发,满足惬意的表情就好像是刚刚完成一幅举世无双的精美作品。
他嘴角弯起,揉揉我戴着帽子的脑袋:“东北是苦寒之地,不穿厚些你肯定受不了。”
我说:“我同学也有东北的啊,她说毛衣外面套件羽绒服就可以过冬。”
他沉思着说:“对一般人还行,你就不好说了。”
我热得几乎要出汗,解着羽绒服口子说:“我也是一般人,你不要高估我,再说穿这么厚一定会行动不便。”
他径自过去看棉靴,慢悠悠抛来一句:“穿得厚不厚和你行动便不便没有本质联系。你不要妄自菲薄,你绝不是一般人,一般人都没有实力行动不便。”
“……”
看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我有种想拿起登山靴把他砸死的冲动。
回去路上颜回下车买了两束素净的白菊花,我愣了好久,又注意到行车的路线,发现这是一条非常熟悉的路线。
我试探地问他:“你要去悼念谁吗?”
他慢慢说:“走之前该和你爸爸妈妈道个别。”
我看着他平静的侧脸一时说不出话,只觉得心底在慢慢泛上一种难言的滋味,这种滋味像是许多稀有调料掺杂在一起,味蕾再灵敏的人也无从分辨。
我本来是想下午再一个人出来看爸妈的,该过年了,我好久没来看过他们了。
我有些涩然地开口:“谢谢。”
他说:“不谢。”
爸妈的骨灰是合葬在一起的,当年爸爸的同事,那些好心的叔叔阿姨们怜我年幼伶仃,要出钱帮爸买墓地。g市的墓地价虽不抵房价,可也足以给一个有正常收入的成年人带来压力,我觉得我一定还不起。
而且,他们生前在一起的日子不多,我知道爸想和妈葬在一起,就选择将他们合葬。
生不能长相守,还好死后能同穴安眠。
他们都说公墓这块地方太萧瑟冷寂,我却感觉这里没有喧嚣和污秽,是最宁静祥和的地方。
我放好花,颜回和我一样也在墓前恭恭敬敬鞠三个躬。
他很自然地执起我的手,静静开口:“伯父伯母,我是颜回,我和阿颜来看你们……”
他这是在做自我介绍,我被他极其自然的称呼狠狠震惊了一把,没听清他底下说的话。我反应过来时听他说:“你们看见了,我牵着她的手,从第一次决定牵她的手我就没打算放开。你们放心,我会小心地牵一辈子,不会弄丢她,不会弄疼她,就这样一直牵着。”
他的表情郑重真挚,声音平静有力,我不得不承认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话。
颜回转头看着我,深黑的眼睛明亮坚定。
我心头百感交集,只能看着他也被他看着。良久,他低头拍拍我脸颊,说:“我去车上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