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味道盈人口鼻,廖晋秋和几个馆员正在做最后的清点,顾不上打招呼只是互相点点头,不过这轻轻点头中却透着凝重。这时曹证从图书馆东边跑了进来,说道:“赫老爷子他们的船到了!”
马丙笃立刻走出地下室,来到馆东侧的北海边上,夜色中的北海水波不兴,十条三丈长的木船在水中轻身长摇晃,那隆正把第一条船靠岸,赫兰从船头直接跃到岸上,动作轻灵无比,船似乎都没怎么摇晃,与初见时那种猥琐窝囊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看到马丙笃后赫兰抱拳道:“马长官,老朽的差使总算完成一半儿,现在我这二十号人听你吩咐!两处船闸还各有五个人这会儿估摸着已经放好了水,船一到就开闸!”
马丙笃将赫兰带到地下室,赫兰看到这些箱子后也有些激动,说道:“咱平日里走私是为了混碗饭吃,今儿这趟活儿不一般,为的是子孙后代,老赫我三十年前在水上杀过洋鬼子,三十年后在水里运过国宝,给孙子吹牛都有东西!马长官,咱动手吧!”
马丙笃也在激动,连前清的将军都一改颓废,并且不计报酬的加入进来,现在虽然不是上阵杀敌,但所做的事情同样值得回忆。不过现在不是感慨时候,马丙笃又看了一眼手表,又望望四周站立的几十号人,说了声:“动手!”
得令后,队员们按照分好的工,每人一箱扛到岸边,赫兰派了人提前游在水里,把箱子连串系在船后,由于这入水系绳没经排练,第一艘船慌张了一下,从第二艘起就十分顺利,两个小时不到,一百五十箱书全部系好,站在岸上看去,若不是十分留意根本发现不了水中的猫腻。
告别廖晋秋时,马丙笃特意交待如果第二天看门伪军问起维修怎么停下,就要说工匠们家里受了兵祸在北平呆不下去,维修只能停工,这样不至于引起看门伪军的怀疑,廖晋秋知道这是为了馆员们的安全着想,也不再多说什么,重重的握了马丙笃的双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本书稿交给马丙笃,郑重说道:“马主任为救图书甘冒奇险,我一介书生也没有什么可相酬的,拙作尚未付梓北平就沦陷了,就送给马主任聊作纪念吧!”
马丙笃展开观看,的确是一本手刻蜡纸油印的简单书稿,封面写着《敦煌唐人本生画考》,打开扉页即是序文,作序的正是马丙笃十分熟悉的伍泰西,书里也是白描的佛教壁画内容,每幅壁画临摹细致,出处来历也作了翔实考证,显然是一份珍贵的研究文本,没有十数年心血的浸淫难以成书。
马丙笃知道份量,赶快推辞:“廖先生,马某只是行军打仗的粗人,虽然顶着个文化挽救的名头,那只是上峰一时无法择人之故,这份书稿干系重大,马某实在不敢接下。”
廖晋秋却说:“眼看北国河山不保,性命也在旦夕之间,我这本稿子留在北平无用,与其随我共赴黄泉,还不如拿出来交与善识之人,马主任若不便保存,则可将此稿交与国立西北大学的伍先生,就是作序的泰西先生,余愿足矣!”
马丙笃明白这是廖晋秋提前托物遗志,也沉声道:“伍先生与家父昔年同窗,亦是马某师叔,这本书定然会奉呈至师叔案头,请廖先生放心!”
廖晋秋初闻一楞,随即笑道:“我就听马主任和诸位袍泽有些西北口音,原来确实是同道中人,我对伍先生以师礼相敬,这么说我们还是师兄弟了,哈哈……”
由于非常时刻两人不便过多交流,只是约定要么在西安,要么在北平,再从头叙叙旧话新情,书箱系完,廖晋秋站在湖边深鞠一躬,目送队员们登船驶离后,任随露重湿衣久久没有动身。
重阳节的当夜阴云闭合,确实是潜行的好时机,十条船驶在北海上没有一丝响动,显然操浆的都是行家里手,迎面风起,东边琼华岛上的白塔在阴云下只显出微微身影,华盖下面16个铜铃在风力的促使下开始摇晃,铃内挂着的十字悬垂与铃体互相碰击,碰击震动着铃体外所铸的六字真言,寄意着梵声的铃响在寂静的水面上扩散开来。马丙笃站立船尾,望着夜幕中越来越远的紫禁城西北角楼,对身边的小道士说:“下次再来这座帝城,希望我们不用再躲躲藏藏,可以光明正大的用中国军人的身份转转这座皇宫。”小道士也向往着答道:“我听说里面有一万间房子,皇帝睡的那间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