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宝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不敢再兜搭下去,害怕沈南伊回去久了,祖母那边会起疑,谁知才开口,外头廊道又乌暄暄地吵嚷起来。
萧逸宸霁月一样的面孔挂起了高深莫测的笑,“四姑娘素日谨慎,怎么行踪这块这么偏爱带着小尾巴?”
小尾巴?
她什么时候带小尾巴了?
还这么偏爱?
沈南宝纳罕着,外头水锅一样烈火烹沸的廊道脱颖而出一道尖细且锐利的声音,伴着橐橐步声。
“国公府夫人,劳累您跟我跑这么一趟,但我也是实在没辙了,祖母尚在陪知州通判的夫人说话,二妹妹去陪梁公子看竞渡了,只剩下我这热锅上的蚂蚁,胡爬乱闯的不晓得怎么办,万一四妹妹这真和萧指挥使有……这岂不是坏了我们沈府的名声,二妹妹的亲事!”
她错愕之际,沈南伊已攘开了跑堂破门而入,见到沈南宝和萧逸宸对立站着,脸上露出得逞又了然的奸笑。
“四妹妹!你果然……”
话说到后半截,沈南伊已变换了面孔,佯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捶胸顿足,“你怎么能,你怎么……”
随后而至的国公府夫人看着这一幕,也有些发懵,怔在哪里不知道该说那一句话。
于是,这里便成了沈南伊个人的打擂,她眼眶发红,堕下大泪,用着平生最大的嗓音呜呼哀哉,“先前谢小伯爷来府上说起要娶你的事,我还纳闷呢,你怎么就眼睛不眨的拒绝,原是你心有所属,属意萧指挥使……”
“今个儿出来这么一趟值得,不止能看到龙舟竞渡,竟能品咂一番别家的家长里短!”
嵌进骨子里的声音从槅扇那儿冒了出来。
沈南宝仿佛掉进了冷窖,冻僵在了原地。
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所有的景象都化作了黑白,只有脑海里一帧一帧闪过的画面,带着最鲜艳的色彩,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她钉在悲绝的望柱上!
一道长长的身影拉到她的跟前。
沈南宝缓慢地抬起头,墨绿色掐云纹的福鞋,黑色缎面宽镶腰带、织金云锦的广袖襕袍……最后,则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一如记忆中的模样,那倾心的托付,温柔的相守,仿佛从未改变,只是,眨眼一晃,万千灯火在岁月的长河迅疾穿梭,那些旧日时光,无数的欢声笑语,霎那变作了她垂死那天清冷的雨,他坐在床前给自己灌下毒药的冷漠神情。
她恍惚跌进了层叠的厚埃里,满身负伤,几乎快要站立不住了,无数的火苗在她四肢里穿腾,燎得她刺痛如焚,痛得她几乎快要忍不住欺身上前,拽住他的领褖,歇斯底里地质问。
‘为什么要欺瞒我?为什么要毒害我?难道那十几年的情爱都是虚妄,那些你给我的宠溺都只是为了稳坐侯府?’
扪心的暗恨,野蛮的、肆意的狂长,像是巨涛要将她淹没。
而眼前的他、眼前的陈方彦迎着艳阳,风轻云淡的笑,带着前世初见时惊艳的目光看着她。
“你便是沈大人流落在外才收养回府的沈四姑娘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