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佛像,又是说了声“阿弥陀佛”,良久,回过头,露出了平静的微笑。
“有机会,也……没有机会。”
程笛不解,便问:“此言怎讲?”
老僧将念珠轻轻地放在了桌案之上,正襟危坐,认真地看着程笛,郑重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起来似乎容易,可真的放下屠刀,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程笛恍然,侧头看了看天,似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大师的意思我明白,我也知道,仅仅是以‘菩提子”之名行走江湖,并不能说明什么。只要身在盗宝界,就很难不做下错事,但很多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除了老僧,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大名鼎鼎的一十六盗第四位菩提子,正是程笛。
老僧怅然,饮了一口茶,话锋忽然一转,问道:“施主可是受人胁迫,难以脱身吗?”
程笛一时黯然神伤,犹豫了许久,回答:“没错。”
“既如此,何不向警方寻求帮助?”
程笛便苦笑了一声,又回答:“若是报警,深入调查之下,我的身份或许也隐藏不住了,我不想这辈子再也没有陪伴妻女的机会,况且……那些事,警方也未必会信。”
老僧听闻,也只好深深叹息。
茶已凉,庭院里又落了满满的一层树叶在地上。
“施主的心意我已明了,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无论世事如何,施主,至少还是应先做到放下屠刀的这一步。”
程笛哑然,忽然喝尽了杯中的茶,一起身,深深地鞠躬一拜。
“大师教诲,晚辈谨记,定会尽全力而为,但晚辈还有一请。”
“施主请说。”
“今日之事,还请大师万万不要对外人提起,包括我的身份、踪迹、家人,哪怕未来有一天,我可能遭遇了杀身之祸,就算是面对警察,大师也绝不可说。”
老僧一时疑惑,便问:“施主何故如此?”
“这些事现在说也无用,反倒可能给您带来杀身之祸,如果大师真的想说,也只有等我真的身故之后,世上若有大事发生,再说出来才可能会有意义。但实话说,这个大事究竟是什么我也预料不到,全凭大师斟酌,保守这些秘密是我一生最想做的事,万望大师成全。”
老僧沉思良久,重新拿起念珠,再度说了声“阿弥陀佛”,接着,他也站起身,对程笛正色说道:“施主放心,老衲定会守口如瓶。”
程笛欣然一笑,这一次是由衷发自内心的笑,笑得不难看,甚至很是有些神采。
程笛就此离去,这是他最后一次来到菩提寺,一把军刀留在了香堂的桌前。
……
同年,冬,雪夜,同地,趁着茫茫大雪与夜色,一大批人将程笛一家的居所严严实实地包围了起来。
人数足有几百,领头的是三个熟悉的人,郑怀仁、李卓、萧鑫宇。
当一众人拿着砍刀冲进房门的时候,里面的两个人正在匆忙地收拾着行装。李雪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慌之色,程笛则立刻护在了李雪身前,眼神中只有无奈与唏嘘。
那三个人一同走进了房门,见到程笛,阴恻恻地笑了,郑怀仁仰天长叹:“程先生,一年了,终于让我找到你了,你可真的是很能藏啊,我还从来不知道,原来你还有个妻子。”
程笛没有说话,只是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已经绷紧,已经做好了搏杀的准备。很可惜,就差一点,察觉到风声的第一刻,夫妻二人就已经着手进行准备,原本,他们马上就要逃离这里了,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可能这就是天意。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几乎是完整地复刻了当初在京市锦程阁中的场景一般,郑怀仁最后一次向程笛发出了谈判,但程笛依旧明确表示,没得谈。
于是两边陷入了厮杀,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保镖经过郑怀仁的授意,是真的打算下死手了。
程笛很强,虽说他已经做了放下屠刀的决心,但这一次还是没有心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先后数十人依次死在了他的手下。
只是,再厉害的人也有寡不敌众的时候,更何况,他还要保护另一个人。
大雪茫茫,雪声可以将一切厮杀声完美地覆盖下去,当一柄砍刀意外戳进李雪的身体里的时候,随着一声悲痛欲绝的“雪儿”,程笛的心彻底乱了起来。
她是为了保护程笛,主动奋不顾身挡下这一刀的。
可她再没能说出一句话,甚至再没能最后看程笛一眼,人就这么闭上了眼睛,倒在了地上。
这一刻,程笛陷入了彻底的疯狂,他撕心裂肺地狂吼着,接连又杀了数十人,但也因此乱了章法。
当前的场景,其实从第一个保镖倒下开始,就是李卓和萧鑫宇来之前万万没有想到的了,他们向来以为此行只是威压,没承想郑怀仁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萧鑫宇的脸色已经惨白起来了,满身是汗地问郑怀仁道:“郑先生,现在这事儿该怎么收场啊!”
郑怀仁虽然也在微微颤抖,但心态却是异常的决绝,道:“事已至此,只能斩草除根了!”
李卓和萧鑫宇此时才真正明白,自己上了一艘绝对不应该上的贼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