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拍脑袋:“难怪皇后娘娘那样喜欢你。”
一春一夏,我每每入宫看望顺陈太妃,总盼着能看到简云然的身影,但是她总是很忙,我也知道,尚宫局的事多,更何况,御膳房的闵琼萝,又总是与她不甚和睦。常常与她碰面,也是不好。
那一日,从顺陈太妃的宁寿宫出来,却见到简云然正好经过,月白色宫装如天际清雅的流云。那一阵子,宫里头关于如贵嫔小产的孩子阴魂不散的传闻闹得甚嚣尘上,尚宫局想必也颇忙,简云然看着有些憔悴。
我深知宁寿宫旁宫人较多,也只能轻轻问候一句:“简尚宫安好。”
简云然见是我,微微一喜,屈一屈膝:“陈大人安好,大人是进宫来看望顺陈太妃娘娘的吗?”
我颔首一笑:“太妃娘娘精神很好,我也能放心。”
简云然笑意轻漾,柔声关怀道:“秋起渐凉,大人也要多多注意。”
只这一句,便足够了。
我与她相视一笑,目光里尽是了然。
然而,后来的七月十五,却是我与她,都被算计了。
我醒来的时候,看到木棉悠然品茗,须臾的疑惑后,忽而急得发怔。
我全都想起,昨夜那一记闷棍,让我失了畅音阁之约,而木棉素来谨慎,做出这样的事来,必定是事出有因。
我永永远远都记得心里的惶急,因为,我太害怕会失去她。
极乱极响的一阵琴音入耳,我骤然惊醒,原是玉桢醒了,正不依不饶地用力拨弄着案上的一把瑶琴。
我失笑,揽过玉桢,爱惜地捧着她弹得通红的小指:“不急,你娘学这个,学了十年,你才六岁。”
玉桢嘟起嘴道:“娘弹琴的时候,爹总是那么入神,桢儿也要像娘一样!”
我紧紧抱着她:“爹给你吹埙,好不好?”
玉桢初入陈府的时候,夜夜啼哭,而每每我为她吹埙,她总能安静。
这只埙,是朱祈祯赠我的空谷石头埙。
皇后有孕后,简云然被闵琼萝谋害、染上时疫被驱逐出宫,幽禁在朝月胡同,我不得与她相见,每晚,都会在一墙之外为她吹埙。而她,也会拨弄手中的瑶琴相和。
我在告诉她,我一直都在。
她也告诉我,她一直都在。
在,便是心安。
八个月后,皇后薨逝,她亦被赦免,但再不被允许入宫。
那一日,荼蘼花洁白如新雪,在风中翩扬而舞,我站在朝月胡同外,看她一袭月白色绣云纹轻罗长裙,从幽禁处缓缓走出,面上是止不住的泪。
我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都过去了。我们离开京城,再也不要回来。”
我知道,她是在哭皇后,亦是在哭自己,更是在哭紫奥城里的诸多冤魂。
最初被幽禁的那一个月,她病情反复,总是昏睡不醒,我无比担忧,闵琼萝实在有太多太多的理由斩草除根。
而如今,能安然离开,便已是大幸。
去江南的马车上,她安静地伏在我怀中,把玩我系着的白玉佩,低低问我:“有一夜,是瓢泼大雨,我烧得厉害,只觉得再也看不到你,身边的侍女都说,我要熬不过今晚了。就在那时,是你的埙声。”她抬眸望向我,眼眸深处暖如三春,“那样大的雨,你却为我吹了整晚的埙,你为什么不回去?”
我低低吻上她的额头:“你就在那里,我无处可去。”
一曲已毕,我也从深深的思索中回过神,玉桢清澈明净的眸子里涌起几分思念:“爹,娘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微微笑了:“你娘在京城甄府教舞。”
“我知道,娘教的,是甄府的大小姐,甄!”
甄远道极其疼爱她的大女儿,昔年我与他亦有几分交情,否则,他也不会专程来紫琅看望我,简云然也不会去甄府教舞。
我柔柔牵过玉桢柔嫩的小手,唇角绵生出一丝一缕的笑意:“我们明日就北上入京,去看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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