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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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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多年了,感觉你一直都没变。”缪义欣说着,上前一步拉开了车门。

    “为什么要变呢?”

    “大伙儿不是一直都在变嘛。我们中学那个体育委,篮球打得特别好的那个,后来吸毒了,前两年栽在了我手上,审讯他的时候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确定他是后来才变坏的嘛?我可是记得他上学时候胆子就挺大,有一次还爬墙偷看女厕所。”

    “还有这档子事?”

    “或许从上学开始,大家就再没变过,所谓的教育只是对于天性的掩饰而已。变坏这种说法本身就是一种‘借口’。”

    缪义欣瞥了一眼后视镜,杨悦晴的眼神格外犀利。他,踩了一脚油门;车,嗡地一声蹿了出去。杨悦晴打开了手机导航,把音量调到了最大。

    “没事儿,不开导航也行,这城市我们天天跑,大街小巷全都烂熟于心了,而且…..”

    “而且我的居家地址,你们早就调查的一清二楚了,对吧?”

    缪义欣哑然一笑,似乎是在道歉:“干我们这行的,迟早要把人都给得罪光了。”

    “那也不一定。”

    “哦,这话怎么说?”

    “我记得大队长上学那会儿就刚正不阿。可能你在入行前就已经把身边的人全都得罪了咯。”

    刑警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年除了副手柳川嵘,还真没人敢和他这么开玩笑。

    “哎,干我们这行难啊。不过总有原因值得去坚守。”

    “我明白,就是那种飞蛾扑火的感觉。为了某个人,为了一句话。”杨悦晴看着前方的路,神情坚定刚毅。

    车四平八稳地行驶着,在距离隧道入口1公里处经过了三保附中——缪义欣和杨悦晴一起上学的地方。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她会坐在他开的警车上,从学校门口呼啸而过。

    “你看,围栏外的自行车棚都挪进围墙里了。”那一堵重新粉刷过的砖瓦墙隔绝了闲杂人等,也隔绝了青春回忆。墙那头的景象只能凭借记忆简单拼凑出个大概。只有住在记忆里的人,还保留着年轻时的模样。

    “嗯,我记得你上学的时候还丢过一辆自行车。”对于杨悦晴的过往种种,缪义欣一直都记得。

    “是啊,害得我那天走回了家,还能帮我抓到凶手吗?”

    “恐怕已经过了追诉期。”

    “时间跑的可真快,真想再回学校看看。”

    “学校都不让成年人进了吧?”

    “除非那个成年人带着警官证。”

    这句稍带吹捧的叙述倒是让缪义欣再次上扬了嘴角。他稍稍朝左拨弄了下方向盘。

    “哎呀,你别变道,别下隧道。从上面走!”杨悦晴突然着急了起来,一副惊慌不已的模样。要是她会开车,一定要去抢夺缪义欣手里的方向盘。

    “你这是怎么了?”刑警说着再次打正了车轮的方向。

    “我……我就是不喜欢呆在隧道里的感觉,好像下一秒就死在里面。”杨悦晴说着把手按在了自己脖颈上,那手好似一把锁链,禁锢了她的人生。女人的举动有些夸张,不过缪义欣并不认为她在撒谎。

    突然就这么陷入了沉寂,亦如两人当年突然便没了联系。天边的火烧云仍在绚烂着,如同杨悦晴惊吓过后发烫的脸颊。车停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刑警低声说了句,“你刚才的模样怪吓人的。”

    “是吗?年纪大了,一定跟个老妖婆似的。”

    “为什么不结婚呢?”这话问的有些唐突,不过想必警方早就把她的案底调查的清清楚楚,包括是否单身。

    “为了一个男人。”

    缪义欣眉头随之一紧,“听上去像是都市偶像剧。”

    “也许吧。”

    “而且你也没有去上大学,尽管当年你已经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嗯。”

    “你是个读书的苗子,为什么不去呢?”

    “我刚说了,为了一个男人。”

    杨悦晴打开了车窗,把脸转向一侧。几缕头发在脸上胡乱地蹦跶,于是她又眯起了眼睛,视线里呈现出海天一线的感觉。

    上楼的脚步声悉数停下。杨悦晴用钥匙打开房门的时候说了一句,请进。

    这间公寓不到40平米,似乎一眼就能把它看穿。屋里没有什么摆设,简单、干净,也便于搜查。这居住条件的确比缪义欣预想得要寒酸不少,刑警的表情出卖了他的恻隐之心。

    “破破烂烂的小公寓,让大队长见笑了啊。咱们要不先从厨房开始吧?去看看那里的刀具?”女人试图用她的直爽去破冰世俗的尴尬。

    “呵呵,好。”

    厨房里只有一扇橱柜,刀具全都晾在外面。凶手自然不会把呈堂证物大摇大摆地放在惹眼的位置。刑警关注的焦点恰恰是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不过此地简陋的好似一张油画,根本就没有用于窝赃的空间。出于职业习惯,刑警还是蹲下身来,这里敲敲,那里碰碰。再次起身后,缪义欣报以微笑,那笑意里包藏着歉意,也夹杂着一丝不言而喻的释怀。

    下一间是客厅,把挂在墙上的钟摘下来之后,光秃秃的墙面上便只剩一片微微泛黄的白色。挂钟下那张木桌还是上世纪的产物:木材多处皲裂,油漆严重脱损,这再次说明杨悦晴的生活并不宽裕。两人目光又一次交汇,这次换做了杨悦晴微微一笑,淡淡的、涩涩的。

    接下来是卧室和阳台,这两间屋子是连一块的,中间连一道拉门都没有。阳台上除了竹竿和晾衣架,只剩下一扇风铃,看样子像是新买的。卧室的面积也很寒碜,两三个橱柜里塞满了大大小小的物品。杨悦晴把它们一件一件地拿出来,又一件一件地塞回去,包括那些私密的东西。当胸罩、卫生棉这些物件铺摊在床上的时候,缪义欣真后悔怎就没带女警员前来协助搜查。不过今天的突然造访本就是一时兴起。警官认为,如果杨悦晴是犯人,那他一定要亲手将其逮捕,既是始于责任,也是出于保护。

    所有地方都被检查了一遍,只剩下卧室里那个带锁的抽屉。杨悦晴早就准备好了钥匙。“吱”地一声,抽屉被拉开了。女士再次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警官拿起摆放在最上头的那个相框,刚想仔细打量的时候,女人便没好气地把照片给抢了过来。

    “大队长,你可不能滥用职权,随意窥探别人的隐私啊。”

    “你抱着的那个孩子是谁?该不会是你刚说的那个男人的孩子吧?”

    “去去去,你就别瞎打听了。这是我姑姑家的孩子,我的外甥。”

    “你那时多大了?”

    “十八。”

    “真好看呀。”

    “大队长,你是打算追我吗?”

    同样的对白在时隔20多年后再次上演,缪义欣依然选择沉默不语。窗外的风经由阳台吹进屋来,瞬间撕裂了岁月。回忆伴随着那句熟悉的“玩笑”闯了进来,是20多年前的感觉。

    风依然在吹着,耳边奏起的风铃声响还在叮叮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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