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巍峨的城头看到了右臂衣袖空荡荡的萧玉楼。
萧玉楼依旧是一身玄色长袍,头发高高的束在脑后,男儿装的打扮,却比此前夏侯云曦所见到的更加戾气逼人,夏侯云曦和万俟宸坐在高高的战车之上,与城头之上的萧玉楼遥遥相望,遥隔数百丈,萧玉楼那淬了毒一般的眸光让夏侯云曦皱了皱眉。
“启禀皇上,王都之内有十万禁卫军守兵,我军已经在此镇守三日,王都的城防布置十分的严密。”
万俟宸眸光幽深,“无处可寻?”
宋柯点了点头,“是,城内人口众多,食物存储之量极大,萧玉楼刚回到王都之时就已经遣散了一批百姓,现如今已经不让城内的子民出逃,她每日在城门之前杀十人,以此来震慑西凉百姓。”
万俟宸眼底露出两分冷光,“叫颜回来。”
传令兵当即叫来了颜回,颜回抱拳行礼,疏朗的面容之上满是对万俟宸的敬服,万俟宸随手掏出一道兵符,眸光冷凝,“点一万兵马向西去,引西江水来。”
颜回一愣,万俟宸眸光微凝,“你在株洲之时提出用水攻,怎么,忘了?”
颜回顿时反映了过来,回头看了看西凉巍峨的城墙,眼里顿时冒出几分利光来,西凉的城墙大都是夯土结构,这王都也不例外,这般的城墙在平日里坚实厚重,短时间内遇水也没有影响,可若是长时间浸水,终有土质坍塌之日。
颜回眸光一亮,当即抱拳领命而去,万俟宸看着颜回的背影,眼底闪出几分若有似无的无奈笑意,夏侯云曦在一旁看的分明,此前颜回提出水攻本是有意为难夏侯云曦,这会儿万俟宸想要敲打敲打颜回,只可惜这人已经将前事忘得一干二净,连万俟宸略微沉暗的面色都没看出来。
万俟宸又传令叫来秦允、宋涯与简旭宁三人,“各领兵一万,简旭宁负责西面,宋涯看着东面,秦允去这王都后方,防止城中禁军弃城而逃。”
三人接令而去,夏侯云曦的眸光落在了西凉城头,西凉大势已去,萧玉楼不会不明白,此刻不过是殊死顽抗罢了,可是凭萧玉楼,她怎么会真的死在这王都之中呢?
“不妨留几处破绽。”
万俟宸颔首,叫来慕言交代了几句。
南越战事吃紧,万俟宸每每收到信报眉头就要纠结一阵子,想了想,他传信给了在居庸关的夏侯非白,着夏侯非白以军师的身份前往南越帮着洛萧出谋划策,还另驻守惠州的林逸前去增援,如此才算是将大燕与南越的战场稳固在胶着状态,双方不进不退,各自为政。
三日之后,颜回引来了西江水,两万士兵在王都之外人工造渠,待那西江水灌入,王都城墙那厚实的墙基便被浸泡了住,此后楚军再无动静,西凉王都之外的旷野上,十五万大军扎营驻守,时而练兵时而演戏,竟一点没有战时的惶恐之感。
而此时的西凉城内,萧玉楼正在后悔当日没有用铁血手段将所有的百姓都赶出去,城外楚军的动静让城内的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每每都有人想着法子往外逃,萧玉楼知道此时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王都,她每日里斩杀的百姓越来越多,却仍旧镇不住那怨声载道的民愤,丞相林玄宁见状已知西凉再无回天之力,不由得劝说萧玉楼放弃都城。
“公主殿下半生为西凉,现如今难道还看不明白,公主若还有一丝血气,此刻就不该死守这废城,西凉北境尚有守兵十五万,公主何不以活命为先,便是有所谋划,也要先活着出了王都才好!”
萧玉楼眼底满是狠色,巨大的不甘心让她失去了理智,此刻经林玄宁的提醒她才有几分反应过来,留在王城之中早晚都要被耗尽,为何不弃城而逃,只要她还活着,就有要了他们性命的机会!
夜色深沉,萧玉楼再无半分女儿家的婉柔端丽之感,她浑身的阴狠之气无处使,满心的不甘和怨愤无法发泄,她不过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可是周身的沧桑却如同一个垂暮的老者一般满是萧条之意,萧玉楼看着满目熟悉的王城,一时之间有几分怆然涕下的绝望。
林玄宁一生没有上过战场,此刻却也穿上了厚厚的战甲,萧玉楼将老者的白发看在眼里,不由得以公主之身对着这个亦师亦友的老臣跪了下去,林玄宁面色大变,一时之间也泪悬于睫,“公主自去,匡复西凉,公主活着才有望!”
此时的林玄宁心中已然明白这中原是要变天了,可是他必须说这样的话来给眼前的女子多一分力量,月辉渐渐地被黑云遮去,冥冥中似乎连上苍都在为这个国家的命运而叹然。
围城五日,西凉王都之内斩杀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夏侯云曦见局面如此不免得有几分焦灼,万俟宸却每日里带着她看士兵演练,万俟宸对于阵法也有所建树,二人一时之间竟然在这战场之上各自为政玩起了布阵破阵的游戏,两人你来我往,输赢各有,军中甚至开始下注赌二人输赢,正是因此,不少人被剥去铠甲每日里到西江做苦力。
是夜,楚军大营数千顶帐篷之内灯火尽熄,除开巡逻的士兵脚步声之外,整座大营安静异常,忽然,震天的喊杀声从西凉王都的方向传了过来,中军大帐之内的万俟宸和夏侯云曦对视一眼,各自眼底都有精芒一闪而逝。
灯火次第而亮,楚军的反应速度让西凉士兵咂舌,随即,领军的林玄宁知道,楚军等的就是此刻,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眸光一厉,苍老的容颜之上显出一抹决绝,令旗一挥让禁卫军们如同濒死而斗的群狼一般冲向了楚军大营!
楚军自是早有准备,长弓营的箭矢隔着百丈就已经数箭齐发,随即楚军重骑成中军前锋,分别有轻骑两翼护卫,双方人马在旷野之上交锋,早已被长箭所伤的西凉士兵根本不是楚军的对手,锥形阵犹如一拳重击将西凉之阵打得散了开,两翼轻骑见状迅速合围而上,从高远的天幕上看去,墨蓝色的阵营正在被墨色的洪流一点点的分食,一点点吞噬,知道最后那战场之上只剩下一种颜色,一种味道。
混战前后持续了四个时辰,待天明时分,主帅林玄宁阵亡,最后一队西凉禁卫军全部战死,这是一次及其血腥的战斗,西凉禁卫军们抱着必死之心而来,不死不休的对楚军发动攻击,面对凶狠的敌人,你只有比她更凶狠才能战胜他,楚军杀伐果决,残忍,却又畅快的将西凉最后一支护卫皇权的军队消灭。
“启禀皇上,战场之中不见西凉公主踪影!”
君卓来报,万俟宸眸光微眯,“召三位将军回营,剩下的队伍准备整军进城!”
很快的,镇守王都三面的秦允、宋涯、简旭宁尽数归来,各自都在昨晚遭遇小股的攻击,最后被楚军瓦解,几人打扫战场之时都不曾见过萧玉楼的踪影!
夏侯云曦知道不好,不由得看向万俟宸,万俟宸静静沉思片刻,陡然抬头,眸光锋利的看向了北面,“现在只有北面还有西凉的势力,宋柯!”
宋柯当即上前,万俟宸将一道兵符扔给他,“点五万兵马向北追,务必要将萧玉楼找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宋柯领命而去,宋涯想了想,自请随着宋柯一起,万俟宸自是知道他们兄弟心结,闻言哪有不应的,当下便允了。
浩浩荡荡的楚军进城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为西凉的百姓分发食物,这些被萧玉楼禁锢恐吓了大半月的西凉百姓顿时对楚军感恩戴德,万俟宸带着夏侯云曦前往西凉王宫,刚走到宫门口便被一阵血腥味熏得皱了眉头。
西凉王宫之内,所有的宫人全部被残杀而死,所有的臣子也在王殿之上服毒自尽,看着那满殿的鲜血,万俟宸捂住了夏侯云曦的眼睛。
夏侯云曦从来都知道权力是建立在鲜血与白骨之上,可是此刻真真实实的面对却又是另一种心境,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的面色不好,着秦允等人清理王宫,带着她登上了西凉王宫之内最高的一处楼阙。
凌霄楼。
二人无言相依,凌烈的风掀起了他们的衣袍,飞舞着的墨发也在空中结在了一起,万俟宸一身墨袍,揽着月白广袖宫装的她站在那至高之处,眼底连绵起伏的宫群都在他们二人的脚下,万俟宸握了握夏侯云曦的手,“蓝儿,还记得凉州城外遇见凌南军的时候吗?”
夏侯云曦点头,那样震撼的时刻她怎么能忘记。
万俟宸双眸锃亮的看着她,“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想着,若有一日我会凌绝顶,身边所站之人,必定是你,也只能是你!”
夏侯云曦被他的眸光所摄,手背上的温度灼人,那骤然生冷的胸口开始一点点的回暖,温热,而后只为他,怦然心动。
帝国历四七八年七月初十,西凉王都被楚军攻破,王宫之内宫人惨死臣子自戕,皇帝萧玉衡与长公主萧玉楼不知所踪,至此,这个从周始帝开始建国四百余年的诸侯国消亡在中原大地的版图之上,高举帝国大旗的楚国没有辜负所有人的期望,就此,楚国在百年之后,终于以绝对的王者尊荣问鼎中原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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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灭了西凉,可能要小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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