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回去看看,看看阿旺德措老人是如何把自己点亮的。”
朗日木托久久不语,他望着苏晚霞,心中满是欣慰。
“我姑姑身上也有一样的品质,只不过她瞒了我太多年……一直到我知道她当年根本没能与我父亲一起顺利的逃出那个深渊的时候,她已经离开苏家,躲到西藏去了……”说到这,苏晚霞眼睛红了,他问朗日木托:“为什么呢?为什么好人都要落得这样的下场?反倒是那些伤害了她的人,却可以过的如此自在呢?”
朗日木托看着苏晚霞,忽然间,他感受到苏晚霞身上的那种坚不可摧的意志消失了。
此时此刻,出现在朗日木托面前的不过是个委屈的孩子。
朗日木托沉默良久后说道:“孩子,自文明初诞至今,世上便是‘坏人’多于‘好人’,可‘坏人’也不是纯粹的坏,他们也各自有各自的坚守和力场,只是这些人自以为自己很聪明,霸占了比他弱势者,还沾沾自得,殊不知,‘好人’并不傻,只是那些‘好人’选择了一条更为艰难的路来走,不计得失,无问西东……一如尼采说的,‘更高级的哲人独处着,但这并不是因为他想孤独,而是因为在他的周围找不到他的同类’……曲高和寡,自古如是,所以我虽然不能回答你为什么,却可以告诉你,可以骄傲的对自己说,你不是做错了,更不是比他们差许多,而是你有自己的路要走,只是这条路你必须自己走完而已。”
“必须自己走完……这话听着多心酸啊。”苏晚霞笑着道。
朗日木托也笑了,不过是心疼的笑。
他不知道苏晚霞身上还有多少秘密,但他感受得到,苏晚霞一定是经历过很多很多事情了,他太累了……以至于连意志都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比较之下,朗日木托反而觉得自己或许才是那个幸运的。
最后一道代码输入半个小时左右,培养舱内的那个人竟然真的“活了过来”,或者说,他给朗日木托的感觉不再像是一具提线木偶了。
朗日木托能够感受到它的变化,便惊讶的问苏晚霞道:“你做了什么?”
苏晚霞淡淡的说道:“‘类脑神经’的关键性技术突破点在DNA祖样基底的契合度上……说简单点,就是如何把植物的DNA和动物的DNA溯源为一个相互融通的点,这样才能让藻类或者真菌代替原生的人类脑组织并生成真正意义上的类脑神经元……”
朗日木托似懂非懂,他又问道:“那……刚才找到相互融通的点了?”
苏晚霞拿出之前的晶体芯片道:“‘拟态结晶’,一种神秘的高级智慧生命创造的万用物质,人类第一次接触到这东西就发生在2030年,只可惜当时的基础科学根本没有能力启动那么大功率的对撞机来分析和研究这种物质,所以才会错误的将它命名为‘因子’,就像一群猴子无意中捡到了一枚运载核心,他们只会把它当成装饰物,却根本不知道它有多强大,也没有配套的东西可以发挥它。”
朗日木托更为震惊了,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过一小部分科学家们还是在理论坚持了很久,直到2038年,‘火石计划’被敲定的同时,一台超级对撞机也准备着手于太平洋上建造……但……”苏晚霞说到这没有再说下去。
朗日木托却直到苏晚霞的意思。
2038年,也是国安处正式走向分崩离析的那一年。
同年末,由中国牵头,美、印、俄、德、法等十一国鼎力支持的第一中轴成立,并敲定“火石计划”正式开启。
然而谁都没想到……死海十年会把世界代入一片深不见底的泥潭。
“所以,后来人们都以为这些项目都被暂停了,可它们依旧存在是吗?”朗日木托问。
苏晚霞点点头:“是的,原计划2050年建成的超级对撞机在2077年才完工投入运行,并于当年首次运行就让人们喜出望外……因为我们终于意识到‘因子’也就是后来所说的‘拟态结晶’有多么强大了……它几乎可以说颠覆了传统基础科学的认知,让很多以往受制于原材料极限的理论项目得以现实实践……中国更是在第二年就利用这一项目的发现制造出了人类历史上第一台可持续为十分之一个中国供能一百五十年的核聚变能源供给器……其他国家也在各自领域得到突破,所以很多人都说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黄金时代’……直到……七年天灾厄运席卷全球,美好的幻想被残酷的现实压的无话可说……”
朗日木托对这些深有体会。
因为他就是经历者之一。
“如果说,死海十年教会了我们如何尊重科学现实发展观,那么七年天灾,就是在这个科学发展观的基础上让我们意识到……文明延续不再是一个宏观的,大到无法想象的遥远问题,它已经迫在眉睫,全世界都应该团结起来,共同思考未来,而不是继续重复建造高塔,再等到高塔坍塌……而最符合这种世界观和发展观的就是时新的‘数据主义’,一种被很多学者认为是毫无良善与道义的反人权主义,我父亲也就是在这种反对‘数据主义’的思想熏陶下长大了,所以他后来才会在全世界寻找能够支持他的想法,或者干脆说服他的人的,并在其后写出了《黄金时代》。”苏晚霞说到这脸上展露出骄傲的神情,他笑着说:“以前我看不懂这本书,觉得它通篇大道理,很多地方都是在无病呻吟,可慢慢的……我才意识到,这本书本来就不是写给普罗大众看得,我父亲,他只是在寻找共鸣者,期待有人能与他同行,扬苏家这艘大船的风帆,尽自己之所能做些比挣钱,为资本当牛做马更有意义的事情。”
朗日木托认真的听完,他点了点头:“你父亲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我虽然没见过他,可他的书曾伴我枕边好几年,我一开始权当是消遣,可后来越读越有味道……也许我的见解有些偏执,但不得不说……书的目的不应该只是为了挣钱牟利,它理应有更好的定位,尤其在这个时代,信息大爆炸,苏家更是把‘数据主义’发挥到了极致,完全是向着最初的‘数据主义’倡导者的方向去做的,试图要把人类所有的智慧和奇思妙想都共享出来……然而‘数据主义’也分成好多层,有些人看到了最直接的第一层,认定‘数据主义’就是拿出计算器算出一个正负值来,并根据正负值来作为自己行动的参考……可我认为,‘数据主义’显然没有这么浅显,它应该是一次属于每个人乃至每个国家,甚至全人类的一次数据自我剖析,是这个时代的催化器,也极有可能是我们的文明上升至下一层次的通关宝典,所以……这就好比当年的人文主义一样,人文主义倡导人权,可人权无非指的就是生命权与财产安全,这是基本的东西……然而当初共产主义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对人文主义的解读却出现了极大的差别,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曾经有些资本主义国家的人民为了所谓‘自由’,走了一条极端的自由主义道路,或者说……就是一条纯粹的被消费主义蒙蔽了双眼的反智主义道路……是,不错,人都是世俗的,最直接的最干脆的痛快的体验就是找个姑娘去喝酒唱歌,看一些奇葩的逗乐的东西让你快活,让你在被压榨社会剩余价值的社会中得到些许的慰藉,可有多少想过……最早搞工厂化畜牧业养殖的那些人是从科学家的研究中获得灵感的,他们起初只是把奶牛圈禁起来,目的是让它们产奶,可奶牛也有情绪,即使给尚好的草料也一样产不出优质的奶源,于是有科学家就提出来‘精神体验’或者说‘精神满足’的理论模型,并利用猴子实验得出,要想让奶牛产奶,你得把它们的孩子牵过来,给它们更好更舒适的环境,让它们在放弃思考的同时去安安心心的产奶,于是剩余价值就被压榨出来了……所以,有时候真的不是你需要这种世俗的慰藉,而是你被圈禁在了一个认知的牢笼里,你能得到的就只有这么多,要么满足的接受,要么冷静下来去思考,让自己跳出这个认知的圈子,或许走一条更高的路会得到更丰富的体验……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说了这么多……就只是觉得,如果上层建筑过于的泛蓝化使用这种‘精神体验’机制,那么引导的方向好的话,还是有利社会发展的,一切还是向好的,可如果引导的方向错了,随着社会精神文明水平的不断提高,人们不再满足于单一的‘精神体验’,渴望更高更好,就会让这座塔难受其重,自然在和平年代也一样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可问题是,这还只是我们人类社会内部本身存在的固有问题,人类社会以外的呢?死海十年说是AOA制造的,或者说国安处解散导致的,可其实……那就是一次内部承压不足,外部资源匮乏导致的问题集中爆发……再后来的七年灾难就更别提了……说什么道义,说什么一切如常,塔倒了再建,难道都不知道这一切的前提是太阳朝升夕落,这一切的基础是公共卫生安全符合人们的基本生活需求,这一切的意义本身就是我们所处的思想高度未能完整统一吗?”
朗日木托说了很多很多。
他说完之后,一个人颓丧的坐下来,捂住脸,显得很痛苦,可却又是在笑的,笑自己杞人忧天,笑自己根本就是吃饱了撑的才会思考这些问题。
苏晚霞默默的看着他,听完朗日木托的话,对于苏晚霞来说是无比震撼的。
因为不管接触朗日木托多少次,这个孤独的在祖国大地上发光发热的老人都会给他更多的惊讶和惊喜。
就像今天,朗日木托第一次把这些年心中的想法都说出来了。
他虽然是在苦笑,笑容很复杂……一种煎熬的复杂。可苏晚霞却很欣慰,因为他起码说出来了,没有将这些话带进他的坟冢,成为又一个时代个体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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