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名道姓地直接点出萧坚。可这口气郁结在胸膛里,让他气得浑身发抖。他眯着眼睛,也不知道在盯着哪般物事,咬紧着牙关不让自己破口大骂,以至于腮帮子上的肌肉纠结在一起,一条一棱地鼓起来。他默坐了一刻,忽然腾地一下站起来,气哼哼地左转右看,手四处划拉着趁手的物件,最后一把揪起桌沿直接掀翻了条案,一口气兀自在胸膛翻滚激荡!
他甩着两条胳膊,在地上走来走去,不管碰到什么都是飞起一脚,几个挡路的茶盏和盘子碟子都被他踢到墙壁上撞得稀巴烂!一边走,他的嘴里还一边嘟嘟囔囔地骂个不停:
“遭娘瘟的!什么鸟巴玩意,敢想出这种破主意!”
他忽然一转身,两三步跨到上官锐面前,顺手就扯掉眼罩,低下头拿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上官锐,一句一顿地问道:“你说,谁给出的这个主意?又是什么时候出的主意?萧坚在信上说没说,他准备什么时候施行这主意?”
连声的质问教上官锐有些无所适从。这位老资格的将军突然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回答商成……
一直以来,上官锐都是比较尊重商成的,虽然这份尊重的大部分并非是针对商成这个人,而是针对商成的上柱国勋衔。凭心而论,作为一个资历深厚的军人,作为一个长者,上官锐对商成很欣赏。他觉得,商成还是很有些本事的,不然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一两年里就把燕山卫打理得焕然一新。但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比商成矮两分;不管是资历还是功勋,他都自认不比商成差。直到现在,直到商成站在他面前,直到商成揭掉眼罩瞪视着他,他才发觉,自己面前站的确确实实是一位上柱国……
好在陈璞有些看不下去,她对商成说:“金沙城只是一座小军寨,”因为她只能纸上谈兵的缘故,她比较关心西南的战事,所以她恰好知道这个地方的来龙去脉。“从大赵立国以来,这地方就是我们和吐蕃拉锯的地方,有时归吐蕃,有时归咱们。这种小军寨,弃了就弃了,值当你发这么大的火气?”
“你懂个屁!”
陈璞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刷地一下就全涌到了脸上。她咬着牙关就要与商成理论,他凭什么就敢说她“懂个屁”,商成只略微地偏了下头,两道冷森森的目光扫过来,一瞬间,她就觉得四肢僵硬浑身发冷,几乎连呼吸都被冻结住了,那股被痛斥所带来的怨气也一下就被撵得无影无踪。连出生入死过的陈璞都抵抗不住,田岫就更是不堪。她只是被商成眼角余光捎带了一下,就几乎连站也站不稳,脚下一软,踉跄了两步,抢着扶住一把鼓凳,才勉强着没有摔倒……
上官锐这时才出声说道:“大将军,金沙城……”
商成一挥手,说道:“我不想听!什么理由我都不想听!金沙城的位置有多么重要,我比你们清楚得多!金沙城控制的安顺场渡口,是大渡河上三大渡口之一,北接金岭牛山,可以直出吐蕃门户。这样的地方,岂能说放弃就放弃?”他走了两步,又转回来,继续说道,“萧……萧……嘉州行营根本就不明白,放弃这个地方意味着什么!吐蕃人增再多的兵,四万也好十万也罢,打的左右不过就是个坐山观虎斗的主意,我们胜了,他们去打南诏;南诏胜了,他们来打我们。可要是我们无缘无故地让出这样一座重要军寨,吐蕃人会怎么想?他们肯定会认为我们怕了!这是未战先怯!这就是破绽,是要出大事的!要是吐蕃人人心不足怎么办?他们本来是打算拣便宜的,结果有机可趁,你觉得,他们会跟咱们客气?”
上官锐等商成说完,又默了默,看商成不象还有话没说完,这才解释说:“职下反复思虑,觉得金沙城不要了也没什么。我们在黎州现就驻着八百人,雅州还有一千三百的兵,邛州就更多,七个营近三千人,还有沿途的一二十座军寨……”
“你知道个屁!”商成毫不迟疑地把同样的评价扣在上官锐的头上。“萧……嘿,嘉州行营肯定也是跟你一个看法。邛雅黎各州驻军绝对都是这个想法!仰其众而疏懒,凭其险而懈怠,恃其远而不备,三者俱全,不吃败仗你挖了我的眼睛!要是吐蕃人稍微有点头脑有点见地,占了金沙城,掌握了安顺场渡口,接下来就攻打这些地方,你觉得他们能守得住?夺了黎州,抢了雅州,只要吐蕃人把兵朝邛州关前一摆,成都就要震动。成都是嘉州行营的粮草军械囤积所在,成都危急,大军全线溃败就是须臾之间的事情!”他冷冰冰地乜了上官锐一眼。“回去翻一翻书,看一看唐末吐蕃人怎么破的成都府吧。还有邓艾灭蜀的典故,说的就是恃其远而不备,然后被人砍得一地人头!”说完转身就走。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回头对上官锐说道,“赶紧给嘉州写封信,一定要阻止他们放弃金沙城!要是来不及的话……”
他叹了口气,摇头说道:“要是来不及,要是赶不上,那就拿人命去堆吧。能不能拿回金沙城是一回事,放几百条人命在那里,至少能给吐蕃人一个警告,告诉他们,想图便宜,一一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