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得薇儿竟能听清偶尔的蝉鸣,这一路上她没见人,直到再见那当值的阍奴,宦官全然不察偏殿已生大变,他虽然还侍立在门内,却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似也觉得今晚当值时连个说闲话的同僚都没有,不自己给自己解闷几乎就要昏昏欲睡。
薇儿直接就撞向了宦官的腰。
“哎呦喂,小郡主,这是怎么了?”
“他们,他们杀了茹怡和梁姑姑,现在要弑杀圣人娘娘!!!”薇儿一边哭一边求助:“去救娘娘,去救娘娘!!!”
“他们?!”宦官俨然惊呆了,瞪着眼足过了十余息,才狠狠喘上一口气:“郡主是说覃娘子要加害圣人?”
“来不及了,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宦官神色凝重。
他全然就没想到仁明殿会发生这样的变乱,竟然有人胆敢明火执仗的闯宫弑主!哪怕得逞,也必是两败俱伤,慢说覃氏只是一个无品无阶的赦妇,就连当初司马太后,哪怕恨毒了圣人也不会用如此暴戾的手段!可他相信小郡主不会说谎,不会无缘无故诬陷她自己的生母,覃氏既真这样干了,说明下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而且覃氏一定还有仰仗!
贸然求助,大有可能正中覃氏的阴谋于事无补。
宦官只作了短暂的思考,望一望那条安静的甬路,问:“覃娘子没发现小郡主?”
“我躲在偏殿外头,但我看见了,看见了……”
“小郡主快去寻贤妃,将详细情形尽诉贤妃,贤妃会想办法。”宦官推了薇儿一把。
现如今,也只能指望贤妃了。
他略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量。
覃氏是潘氏带入,说明潘氏与覃氏早有勾结,而今日仁明殿的人都是被潘氏安排去各大房署,逆党们挑这时起事,说明笃定其余宫人不会在这时返回仁明殿,皇后已被困禁在偏殿,无皇后给予的令牌任何人都不能擅出礼正门,而除非出礼正门,否则难以向湘王及宫卫署报讯。
是否可以从外将此门落锁,阻止逆党接下来的行动,将他们困在仁明殿?
宦官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仁明殿不仅只此处门禁,另三处门禁皆以从内落栓,却并没有从门外扣锁,他只有一人,实难及时将门禁都锁牢实。
更何况,无论覃氏是成是败,皇后遇害,他这当值的阍奴都难逃罪责。
锁门,会被质罪独善其身,不仅难逃一死,恐怕还会连累家人。
宦官虽无后,却并非石头缝里蹦出,他有父母,有手足,这些人虽然不能养育他,为生活所迫将他送入宫廷受罪为奴,可父母何尝不是为生活所迫?舍一个孩子,能养活其余孩子,若换作他自己,在走投无路之时恐怕也会做这样的取舍。
而且虽是为仆,的确受到了皇后的照庇,他的日子要比他的父母他的手足兄弟好过多了。
罢了罢了,宁让人欠我,莫使我负人。
宦官终于操起了一根铜杵,那是他的武器。
内廷为宦,哪怕担负着护卫的职责,但也不能身佩刀剑,武器唯有桐杵而已,仅靠这件武器当然不能以一抵十,恐怕不会是那些大逆罪徒的对手,必然会死在仁明殿,以身殉主!
无法挽救什么,却能死得像个人吧。
宦官面沉如水,手持铜杵,毅然向偏殿昂首阔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