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虽难完全遮挡严实人的身影,可一来此时已然入夜,再则薇儿又只是个身量不足的孩童,她借着花树阴影的遮挡,哪怕距离殿门不足十步,倒也无人察觉。
她听见母亲在对值守的宦官说话。
“是潘女官传圣人的嘱令,让妾身领着这些仆役来见。”
“怎么奴婢未曾听受圣人交待?”
正这时,薇儿又见潘女官出现在了门禁处。
“确有此事,这些人都是曾经侍奉过大娘娘的宫人,前日官家不是接了大娘娘往福宁殿诊病么?今日官家问得大娘娘之疾似有隐情,暗嘱了圣人召这些仆役察问究竟,因着今日宫中设宴,仁明殿确难抽调人手,因此我才让覃娘子代劳,更何况覃娘子曾经也在大娘娘身边侍疾,圣人也有口令询问覃娘子。”
薇儿心道:原来是这样。
潘女官是圣人娘娘身边最得用的女官,她既这样说,就必然是圣人娘娘真有这样的嘱令了,薇儿目送着母亲一行人跟着潘女官进入了仁明殿,她又想她是不是应该回去了,但也不知道究竟什么原因,薇儿眼看着敞开的殿门,鬼使神差的还是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她略站了几息,那看门的宦官才把目光收回来转向她。
“哟,郡主怎么也这么晚来?”
宦官认识薇儿,薇儿却不知道这宦官的名姓,只知道这宦官的差使的确就是看守门禁。
仁明殿虽为皇后的居殿,但却位于内廷,殿外殿内皆无宫卫看守,寻常到这时辰,横竖各处要紧的门禁都已经下钥了,后妃的殿苑也大无必要让那么多的人手看防,留个阍奴值夜,无非防范着发生什么紧急的事故有人来求皇后处置,及时的把消息通传进去而已。
可今夜,宫里有夜宴,不仅太子殿下尚还没回仁明殿来,有多少仁明殿的女官宫人都还在各处房署督办着供给收拾的事务,皇后也并没有安歇,这宦官自然不会这样早就关门下钥,既是值夜的阍奴,宦官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只不过他这时眼瞧着只有个小郡主只身前来,心里头半点子的戒备都没有。
“好些日子没见圣人娘娘了,心里挂念得紧,早前小娘来见娘娘却不让我跟来,我就悄悄跟来了,内臣莫拦我,我不会打扰娘娘和小娘的正事,我就在外头等着,等娘娘得了空,我去行个礼就跟小娘回居苑了。”
若是下了钥,阍奴当然不会轻易放薇儿入内,但此时并没有下钥,阍奴还一贯知道陈皇后是疼爱小郡主的,又这样小的个姑娘家,确实也惹不出多大乱子来,就算皇后娘娘处办事务不方便郡主打扰,在偏殿外头,自然也会有宫人劝阻着郡主,阍奴本是谨慎的人,又再想:郡主一个人来仁明殿,若是被我拦下,回去的路上不说出多大的意外,哪怕是摔了一跤,那也是我的过责,不如让她进去,一阵间跟着覃娘子回去的好。
薇儿就这样被放行了。
那宦官还不忘告诉薇儿:“御花园的夜宴没散,太子殿下还没回来呢,圣人现还在偏殿,郡主径直往那边去吧,一路上都有宫灯,但到底是入了夜,郡主可得当心着脚下,千万别磕着绊着了。”
仁明殿的路迳,薇儿也算熟悉了,便真直接往偏殿去,只见偏殿前,既不见潘女官,又不见寻常当值的那些宫人,反而是跟母亲来的那一行仆役站在外头,薇儿的心中,就又有几分猜疑。
薇儿不知道,仁明殿中别的女官都被潘氏今日支去了各处房署——有关夜宴的事务,其实也都是女官的职责,正因为如此,陈皇后就需要宫人们都在身边服侍,所以潘氏现只把覃芳舒带了入内,没让这些司马芸的旧仆一窝蜂冲进去。
薇儿有些惧怕陌生的仆役们,也懂得最好不先惊动他们,又亏得她熟门熟路,能悄悄的借着夜色的遮挡,绕去偏殿的东侧,小孩子身量虽然不足,又好在此时毕竟是入夏的季候,偏殿的几扇大窗都敞开着,薇儿踮着脚,手扒着窗框角,还能窥听见偏殿内的情形。
她看见这扇窗侧对的地方,一个金足乌香鼎矮矮相隔,再过去陈皇后坐在一张榻椅上,那张榻椅的右边儿,有并排拼放的几张窄案,几个宫女正放下手里的笔,站起身疑惑地看着立在皇后跟前的两人。
潘女官和她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