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佐成亲,来恭贺的人也不放过赵赦,频频敬酒到二更,赵赦才得已脱身。舒残颚疈几位将军还跟在后面笑着请:“王爷请回。”
“本王醉酒去,”赵赦自觉得一身酒气,自己先失笑几声。往房中来,见月色清幽明媚,闲花照水远比白天还好看。几株西府海棠宛转风流,或若低花,或掩花蕊。
赵赦采下一枝花多的,拿在手中准备来回赵小毛。几声虫叫各在东西,异香妙蕊两边呈现。王爷走几步见到繁花似锦,就采下一枝来,又走几步,又是一枝。还没有到院门前,直起身子自己自言自语:“小毛儿已经戴不下。”
海棠、芍药、兰花、玫瑰……王爷抱着花来到院门里。天上有月,流水中也有月,年年月月相同,人却不同。安平王偶发情思,想想京里一向关切自己的父母亲,暗暗点一点头,明天要唤小小毛们来问仔细他们的近况才好。
廊下一尘不染,泛起月光。丫头们娇语一声:“王爷回来了。”门帘子高高打起,赵赦满面笑容进来,唤一声:“小毛儿,你睡了没有?”
他手中的花不给丫头们,房中亲侍的丫头们也全回意,等着王爷自己拿去给王妃。回答赵赦这句问话的,是嘻嘻两声:“都没有睡呢。”
小小毛们有回声,却没有出来迎接。赵赦自己进来,沉下脸来。房中精致的床帐里,真姐儿是象牙色寝衣,歪在软枕上。明华是娇黄色寝衣,宝华是水红色寝衣,由衣领到下面的葱绿色睡裙,都是严严实实不多露出一丝儿肌肤。
但是安平王不悦:“不像话!我外面等你们,回去吧。”女儿已经大了,寻常人家早早地就父女也避嫌。女儿在绣楼上,除了问安无事不下楼。这两个小小毛儿,今天晚上还赖在父母亲床上。
虽然她们衣着严谨,安平王还是转身往外面去,要避上一避。虽然他的心里也舍不得,对着床上三张春花似的笑靥想闲话几句才好,他还是转了身子。
真姐儿笑得花枝儿乱颤,表哥还不知道孩子们占据在床上,要让表哥出去睡。她轻笑着,明华和宝华一起喊赵赦:“父亲,”
宽厚的背影停下来,并没有转身。明华和宝华再道:“请父亲外面睡去。”赵赦把身子转过来,也不避嫌了。走到床前抬起手,先不轻不重给了明华一下,再给宝华一下,打得小小毛儿眨着眼,王爷板起脸:“是我出去,还是你们出去?”
明华手揉着头,只看着父亲手中的花,露出灿烂的笑容:“分花儿是吧?”宝华一只手揉头,另一只手已经伸过来要自取:“我先要一朵杜鹃。”
花束移开,王爷忍俊不禁:“这是小毛的,小小毛们没有。”明华和宝华一起扮可怜,这一对双胞胎一直就是心里相通,要撇嘴儿一起撇:“给不了几天了。”
王爷笑起来,拍一拍真姐儿:“坐里面些。”雕花楠木床沿上坐下赵赦,把花放在床前小几上,抽出最上面的牡丹花:“小毛一朵,”先给真姐儿,真姐儿接过手,又捧着他的手亲一亲。
再给明华:“小小毛儿一朵,”明华接过眼睛瞄着父亲,娇滴滴道:“明华也想香一香。”王爷道:“不行不行,”再给宝华一朵:“小小毛儿一朵。”
小小毛儿如明珠一样的眸子滴溜溜转看着父亲,小声道:“真的不行?这里又没有别人。”真姐儿含笑嫣然,如一株垂丝睡海棠。看一看赵赦,已经为难;再看女儿们,嘟着嘴和父亲用眼神在说话。
“并没有别人,这有何妨,这是表哥日思夜想的娇宝贝儿,她们回来,还要世子亲自去接。香一香吧,”真姐儿劝着,明华和宝华嘻嘻笑着,对着父亲面颊欠出身子来,轻轻地香了一香。
赵赦嘴里说不行,被女儿们亲了一亲后,大为满足。他满面春风拿着花:“今天平均分,小毛不要吵,小小毛儿也不要闹。来,小毛一朵,小小毛儿一朵,小小毛儿再一朵。”
三张笑脸三双柔荑捧着给自己的花,再一起道谢:“多谢呢。”王爷哈哈大笑,笑过顾视女儿们:“今天难道,真的让为父出去睡不成?”
明华伏在真姐儿左边肩头上,宝华伏在真姐儿身后:“只一夜还不行?”赵赦让步:“好吧,让你们一回。”他喊进来上夜的丫头:“外面那凉榻上,给我铺床。”丫头出去,王爷再埋怨小小毛们:“把你们盼回来,倒把父亲赶出去。”
他一进来就有酒气,坐了这一时,自己打了一个哈欠。小小毛儿争着下床来:“我去让人备水,”
“我倒茶来。”
赵赦笑吟吟喊住她们:“不急,先来说一说祖父母如何。”明华端端正正坐下,绘声绘色说起来,说到“……祖母病重,祖父在她耳边说,还没有见过智哥儿,祖母又好起来,”赵赦虽然笑,眼中却只有别思。
宝华送上茶给赵赦,也端端正正坐在床沿儿上,对父亲道:“祖母说他们上了年纪,不愿离家。让父亲不必挂念,又说智哥儿大了,几时送到京里去呆一年就给父亲送回来。”
赵赦沉着嗓子道:“哦。”忽然索然无味,他强笑着起身:“你们睡吧,我也要睡了。”来到温泉池子里坐下,真姐儿跟上来,伏身对赵赦柔声道:“表哥咱们回京吧。”
“啊,你也这样想?”赵赦喜欢起来:“真真是真姐儿最知道我的心。”真姐儿以手掬水,泼在赵赦身上,温柔地道:“世子大了,柔庄又有了,等她生下孩子,明华也快到出嫁的时候,表哥你要早回,今年就上折子咱们回京去,柔庄在京里生也更好。不然就等明华出嫁,咱们回京也行。”
安平王含笑看着妻子:“这一次回去,可再也不出来了。这样吧,等明华出嫁咱们再走。上折子时间也宽余得多,这中间表哥带着你们母女和智哥儿到处游玩,也免得回到京城你还会想着。事情全交给世子,有赵佐伴着他,你我也可以放心。”
真姐儿很是向往:“是吗?那我明天就让人收拾帐篷等物,哎呀,柔庄有了,我走不得。走了,亲家会说,别人也会笑话。”
“你真罗嗦,你生这几个,不是个个都在母亲身边生,还不是表哥照顾你。”赵赦又要骂:“丢给世子照顾,你以前总担心世子和她不好,现在全丢下来,你还能跟他们一辈子。她也不小了,早就帮你管家。老二媳妇也进门,全丢下来。”
“让表哥一说,什么都清清楚楚。”真姐儿拧一把赵赦的肌肤,笑着道:“我陪女儿去,表哥慢慢洗。”
“哗啦”几声水响,赵赦把真姐儿拉进池中:“来了不陪我,你能走得掉。”
月儿大又圆,明华和宝华把才分得的花儿堆好,闻着花香两个人打哈欠:“母亲怎么还不回来?”
红烛熄灭一根,没过多久又灭了一根。烛泪滴在镶宝石金烛台上,重重叠叠似云雾似山石。赵佐轻手轻脚坐起来,倾城也随着醒来。
见妻子微晕面颊,羞红满面。赵佐凑过来亲一口,低声道:“我要起早,不然让人笑话我成了亲就沉溺不好。”
“我起来去请安。”倾城含羞,怕丫头们会进来看到,用手推赵佐,按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一急缩回手,引来赵佐的笑声。
他把倾城抱在怀里:“再过半个更次,母亲才起来,你不必去太早,你是新媳妇,母亲会体谅。”
这新媳妇三个字,让倾城羞得抬不起头。赵佐嘿嘿:“我们家的人你全认识,柔庄又是你表姐,你还担心什么。父亲不会说什么,母亲素来疼我们,你不用担心,再睡一刻钟起来不迟。”
他去看沙漏,把倾城按在枕上:“我得赶快着了,不能让父亲说,也不能让大哥笑我。还有期哥儿,他明年成亲,我要好好的还他!”
昨天洞房花烛夜,新人刚上床,正是情热如火,门上传来“当当当”三声响,再伴着智哥儿奶声奶气地声音:“二哥在吗?”
着实地把赵佐吓了一跳。
倾城伏在枕上悄悄地笑,赵佐飞快地穿好衣服,见自己房里的丫头进来,他一面挽袖子,一面正色地道:“到钟点儿再喊夫人起来,去了母亲那里,该提点的要提点。有怠慢的人让我知道,我不会客气!”
丫头们恭敬地道:“是。”赵佐大步出去。倾城在枕上感爱他,再一想佐哥儿一直就是体贴的人。不仅是佐哥儿,就是安平王府在定过亲后,也是处处体贴。
有赵佐的话在,倾城又躺了一会儿,就坐着来对着丫头们笑:“我还是起来吧,早去的好。”丫头们引她往房后去,昨天已经知道这里有个温泉池子,今天丫头们告诉她:“是王爷院中引过来,世子房中有,小郡主房中也有。”
金制牡丹花中,分几股子涌出泉水来,倾城伏在池沿子上,微笑一下,以后的日子,还可以和表姐在一处,又有赵佐相伴,光想想就神思飘飘,好似在云天外。
公公权势当朝,婆婆是个和气的人,倾城再想起佐哥儿来,心底有甜蜜也有一丁点儿担心。公公房中没有别人,世子房中也没有别人,佐哥儿会和他们一样?
满目锦绣中,倾城对自己笑一笑,这样的家已经是难以寻找到第二家,亲也成了,人也是自己的,以后有什么,理当是自己的事情。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她心思飘到以后的日子上,给公婆做活是一件事,再柔庄有了,自己成亲宝京王妃千喜万赞,觉得倾城来到正好陪柔庄。还有小妹妹们,小小毛儿没有几个年头就要出嫁,要给她们赶嫁妆才好。
洞房的第二天,倾城吩咐丫头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那个寿字儿铜锁的箱笼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
这是几分倾城做的活计,给赵赦的,是一双锁子如意百寿字儿鞋;给真姐儿的,是一双五福流云寿字儿鞋,给世子的是一个掐金线五子登科的剑囊,给赵智的,是一整套从帽头儿到衣服,外加一双精致鞋子的行头。
丫头们都称赞:“这手艺是难得的。”再看取出来两个一模一样的绣衣,从衣领子到衣角,无处不是蝴蝶纷飞,牡丹大发。
蝴蝶有大的,有小的,有侧飞的,有展翅的;牡丹花有卷瓣儿的,有半开的,有怒放的,也有初吐花蕊的……。
“这是给郡主们的,”倾城满眼含笑,她绣这一对锦衣,花了大功夫。虽然没有足以显赫的家世,倾城有一番心意。
梳妆过来见真姐儿,真姐儿刚起床,见到这些东西,她满意地点一点头:“你费了心思。”这句话对倾城来说,比她的手艺是天下第一还要喜欢。手艺天下第一是天才是努力是勤奋,可是不尽心,也没有办法。
吃早饭的时候,赵赦带着三个儿子回来,柔庄也来到。她拿着给自己的一对大红宫缎平金钉花线儿的荷包,喜笑颜开之余,对真姐儿小声道:“母亲,我可弄不好这个。”
“小孩子衣服,有妈妈们弄,我也在做,小小毛儿,”真姐儿喊一声明华宝华:“你们也来做。”明华和宝华道:“早就在做,大哥一成亲我们就在做。”
世子轻施一礼:“妹妹们想的周到。”赵佐也好笑,这一成亲就开始做,真的想得很周到。明华和宝华对他道:“二哥,也有你的,你刚订亲,我们就做了。”
赵佐也来下一礼:“真是想的周到。”
“倾城手艺好,让她也做些。”真姐儿对柔庄道:“你是个明快性子,帮我管家。”见孩子们全在,真姐儿缓缓道:“从明儿起,柔庄多管些,倾城帮着她。”
孩子们全愣住,母亲精力还足,看上去还似刚三十出头,怎么……。赵赦敲敲桌子:“我和你母亲要到处游玩,这一次只带小小毛儿,两个大的,你们只看着。”
世子和赵佐笑着答应着,柔庄对倾城笑:“去谢母亲。”赵智挺起胸膛,绷紧面庞告诉身边的周期:“表哥,我是小小毛儿。”
周期对他坏笑:“没有人和你争,小小毛儿全是不说假话的好孩子,我来问你,昨天你敲开洞房门,你二哥是什么衣服?”
赵赦把他说了一顿:“也不捡捡地方就胡说,坐下吃饭,吃过了你们兄弟找个地方开玩笑去。”周期又来逗赵智:“我们一会子说话,谁都可以去,只有小小毛儿不能去,你还愿意当小小毛吗?”
赵智眼睛眨巴几下,一本正经地问:“表哥,你是不是眼红我?”周期对他扮个鬼脸,胖脸蛋子抖几抖:“才不是!”
饭后真姐儿和孩子们商议去哪里玩,明华和宝华见父母亲这样疼爱自己,问过母亲喜欢哪里,又说去问父亲。
两个人手扯着手,在繁花点点中,边玩边往书房里来。在门外明华咦了一声,她见到顾益之的家人。宝华认识这个常跟着顾益之来的家人,对姐姐摆一摆手,拉着她从后门进书房。
王爷会的客人是江阳王处来的,只会商议郡主的亲事。守门的人请她们进去,没有多问。书房后面是长廊,明华和宝华并不避人,从耳房里进来听一听,里面正在说话。
父亲是不悦地声音:“江阳王纳一百个妾我也不管,顾益之不行。我只管小的,老的我不管。”只听到这一句,宝华对明华抿着嘴儿一笑,这里面在说姐姐的事情。
娶安平王女儿的人都不许纳妾,房中不许有人。外面,安平王就是看到他也装看不到。顾益之和章四都是少年时就入选,每年要在安平王府住上几个月,对于这一条知道得很清楚。
来的人是江阳王的亲信官员,满面陪笑:“郡王让我来请教王爷,以后为子嗣,孙子多几个,都养在郡主名下。”
“我的女儿,怎么会不生?”赵赦心想顾希轼想得是挺多,他淡淡道:“如果不生,那许他另有子嗣,不过生下孩子留子去母,另嫁他人吧。”
官员刚想说小郡王收用过的怎么能嫁人,心思一转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及时的住了嘴,安平王的四个姨娘,一个出家,还有两个也嫁了人,还有一个不知道在哪里。
明华在耳房里已经不是偷听,她手里弄着帕子,想着现在还有父亲疼自己,以后出嫁后,要离父亲远而又远。
她拉过宝华,悄声对她说了两句,宝华当然配合姐姐。
她们在这里偷听,一个小厮走进去,对赵赦附耳:“郡主在隔壁。”赵赦不忍心赶女儿们走,把声音放低和来人说过这些话,再来讨论亲事。
明华和宝华津津有味商议得正好,也没有听到里面后面的说话。江阳王的来使出去后,赵赦让人喊女儿们过来,问她们:“什么事不声不响跑来,偷听为父和人说话不好?”
他坐在书案后,明华和宝华跑过来,一左一右扶住他手臂,撒娇道:“有一句要紧的话儿不明白,来请教父亲。”
“说吧。”赵赦左右看一看,真是两朵子花。
明华娇声道:“请问父亲,我和妹妹并不在一处,以后我们都想父亲,父亲是先见哪一个?”宝华也来问:“以后给我们送东西,是先想到姐姐还是先想到我?”
赵赦敲敲桌子:“这话刁钻,问你母亲去。”见说嫁妆,让人取来嫁妆单子自己带着女儿看:
“这些还不满意,再去挑,挑到满意为止。”
这单子明华和宝华明天晚上就看到,此时笑嘻嘻接过来,从上到下看一遍,明华嘟高了嘴,宝华扁起来嘴。
王爷最不能看到,就是小毛和小小毛儿不喜欢,忙问道:“何处不中意?”明华手指从嫁妆单子上一一点下:“父亲您看,这些全都是好的,只是有一样没有,”她明眸如星:“父亲不在上面,怎么办?”
“胡闹!为父怎么能当嫁妆?”赵赦先板着脸说着,说到最后,忍不住微笑:“淘气!”想想不过意,再加上一句:“精致的淘气!”
宝华也手指点呀点,无邪的眸子里有不依:“我要母亲,把母亲加上去。”
安平王轻拍桌子,笑着骂:“出去!都撵出去!”见女儿们还不走,王爷板起脸,以示自己很认真:“闹你母亲去!”
明华和宝华见他真的沉下脸,姐妹这才往外面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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