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来说,是不一样的。
时节转冬以后,林甄重案缠身,出入曲府的次数不断减少。时常在附近赏花的舒夷光久久见不到他一次,有些心浮气躁。
丫鬟看出小姐心事,悄悄道:“不然下次林公子来的时候,小姐你给他一个物件儿,暗示暗示?”
舒夷光轻哼:“都给物件儿了,哪还叫暗示?分明都是明示了!”又嘟囔:“这几日也不知我姐姐怎么了,一连塞给我好几张皇子公子的画像叫我挑选,那些酒囊饭袋,哪个不是啃家里老本的,我才不屑嫁这种人呢!”
丫鬟噗嗤一笑,打趣道:“是是是,小姐最屑嫁的,就是林公子呢!”话音刚落,远远瞧见口中的“林公子”不偏不倚朝她们走来,顿时欢喜,用手肘拄了舒夷光一下。
“小姐小姐,两根木头可能要开花了!”
两根木头?她诧异往丫鬟看的地方望去。待发现是林甄,她也忍不住笑开。
林,可不就是两根木头嘛。
眼看林甄近在咫尺,丫鬟忙行礼:“小姐,奴婢这就去拿您要的东西。”冲她挤眉弄眼,脚底抹油溜了。
舒夷光暗骂一句死丫头,抬眸对上林甄的眼神,又有些怯怕。
“你……这样盯着我是何意?”
林甄笑了一笑:“抱歉,习惯了。”缓和两分,:“现在可好些了?”
舒夷光再看他一眼,点头:“好多了。”
“嗯。”
久久无话。
耳听蝉鸣聒噪渐盛,舒夷光怕晒,鬓边渗出点点晶莹。她敛袖微微拭了鬓角,见林甄仍旧不说话,不免奇怪。
“你这是怎么了?有事?”
“我来辞别。”林甄目光错开一瞬。
舒夷光愣住,仿佛被雷劈了一般,难以回神。
“怎么就,要辞别?”她咬咬唇,“去哪儿啊?”
“去钦州,有事。”
“要多久?”
“半年吧,”他思索片刻,“最快也要三个月。”
舒夷光顿时长松了口气,忍不住咬牙切齿:“我还当你一去不复返了,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啊不,呸呸呸,我童言无忌!”
林甄不禁笑了:“有你这么大的儿童?”伸手摸摸她的发:“不想我走?”
舒夷光仰头:“嗯?”
“哦,无事,”他又收手,“我以为你不想我走,那我可以去跟皇上商量,辞掉这次任务,留下来。”
“那你辞啊!”她脱口而出。
随即意识到哪里不对,讪讪低头,几分烦躁地搅动衣角。
林甄眉眼间尽是温和。
他道:“你知道的,我有个义子,叫司烨,眼下已经快六岁了。”
“嗯。”
“我跟他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但他是我故友的孩子,我势必要抚养他成人的。”
“嗯。”
他沉默一瞬,从袖子里拿出枚玉坠,递到她眼前:“我知道近来你姐姐在逼你,也知道我的条件委实难入他们的眼。但你若愿意,我定倾尽全力……娶你。”
舒夷光害羞不已,双颊瞬间通红,她想用手捂脸,又觉得这样的举动太丢人了,左右都不对,末了她咬咬唇,从他手里拿过玉坠,系在自己腰间。
“你要说话算数。”她说。
林甄应声:“那是自然。”顿了顿又道:“你稍微等我一下,不用太久,至多半年。此次钦州是桩大案,若能成功破获,皇上允诺赐我房宅良田,以后我再多破几桩案子,我们的生活不会太差的。”
舒夷光的脸更红了,不停搅绕着衣角。
半晌过后,她小声嗫嚅:“那你此去小心啊。”
“嗯,你也要保重。”
两个月过后,林甄功成身就,提前返还。
街头巷尾四处都是议论他的声音,有好奇他出身的,有困惑他师承何人的,当然最多还是姑娘们纷纷打听他有没有家室。
舒夷光几分欢喜几分愁。
欢喜是他回来了,愁却是不知他之前的承诺是否还作数。
唉声叹气间,她听到丫鬟欢天喜地的跑进来,对她手舞足蹈:
“林公子来下聘啦!”
……
一个月后,舒夷光风光大嫁。
在众多姑娘羡慕的眼神中,她成了神捕林甄的妻子。
曲远铮还是有诸多不满,但看舒夷云还算满意林甄如今的身份地位,更重要是舒夷光喜欢,也就勉强承认了这个“连襟”。
……
一年半后,林笑笑出世。
林府上下欢喜不已,处处洋溢着喜气。
……
九年后,舒夷光染上咳血之症,日渐衰弱。
许是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她时常拽着林甄的手,久久不肯松开,望着他不停掉泪。
她不敢说话,一说话,满嘴是血。
而林甄也不敢离开,没日没夜守在她身边。
舒夷光未出阁前,身子一向很好,唯一解释,真是跟着他以后,操劳过度,身体有亏。
一想到这个,他就万分自责。
终于有一天,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烛光之下,她的脸色苍白,又分外柔和,眸中神采奕奕,尽是林甄的影子。
她笑了笑,向他伸手,揽过他之时,在他耳畔轻声呢喃:“甄哥哥,我想见见笑笑。”
七八岁的林笑笑已经懂了“死”是什么意思,但她不敢仔细去想。看到许久未见的母亲,对死的恐惧瞬间消散,她哭着扑入舒夷光怀中,紧紧抱住她。
“娘……”
“乖乖,别怕,”舒夷光尽量放轻声音,“娘有些累了,说不了多会话就要睡觉,所以你要认真听娘说的每一句话,而且要牢牢记住……能做到吗?”
“能!”
“好,”她温柔笑了,“你记着,你爹爹是世上最好最好的男人,也是绝不会骗你瞒你的男人,所以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坚定站在他身边,陪着他,不能伤他的心,知道吗?”
“知道!”
“……还有,你外祖家,和大姨家关系复杂,他们一直不喜欢你爹爹,以后不管他们怎样作祟,你都不消理他们。若是他们真真拿娘的事,来欺负你爹爹,那你一定要跳出来,护你爹爹啊……告诉他们,尤其是你大姨,就说……‘我娘说的,胡说八道的都是心胸狭隘的老妖婆’……咳咳……”
烛光意外熄灭。
再点燃时,床上脆弱而美丽的女人,唇角蜿蜒一股血迹,已然没有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