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翻找的东西,必与晚宴中叶无伤探询独孤玦的身世有关。一想到叶无伤与莫孤烟此行看似为荼靡山旁解围,实则可能另藏探究独孤玦身世的阴谋,慕容皎皎更加警觉,侧身在柱旁,看着莫孤烟从独孤玦的房间出来后,继续跟踪,只见莫孤烟直接进了叶无伤所住的客房。
慕容皎皎小心翼翼地缓步靠近叶无伤的房间,侧耳倾听房内的谈话。听得莫孤烟一见房内,就对叶无伤道:“义父,那独孤玦的房内一尘不染,显示有人每天打扫,我仔细搜找,都没有发现任何与他身世有关的事物。义父,您究竟为何必要打探独孤玦的身世来历呢?他反正已经是武林公敌了,纵有多大来头又能如何?”
叶无伤音色苍凉地道:“你不明白,这是为父心头上的一根旧刺!自独孤玦来到灵江灵,我即发现他的样貌神形,甚至剑法招式,都让我想起二十几年前在梦溪园沈家的那一场恶战…”
慕容皎皎听到这儿,想着难道叶无伤知道独孤哥哥的身世来历,上门只为求证?心头一惊,脚下一滑,竟不慎踩响了屋外廊边的碎石。她索性向后跃了一步,站在庭中,故作彷徨徘徊的模样。果见莫孤烟闻声开门窜出,一脸杀气,但见是慕容皎皎,随即神色温柔,问道:“慕容姑娘为何深夜到此?您是找我义父?”
“不敢烦扰叶大侠。我…我找莫少侠呢!”慕容皎皎心生一计,对莫孤烟说道:“我先前在庭院里把玩祖母传下的一颗极为珍贵的宝珠,却被调皮的鹰儿给叼到庄外林中去了,我想前去寻找,但夜色浓厚,我孤身一人不敢前往,所以想请莫少侠帮忙,能否为我去找找?若失了此珠,母亲发现,必要责怪我呢!”
莫孤烟纳闷道:“慕容姑娘怎知那鹰将宝珠叼去庄外林中?”
慕容皎皎故作娇怯地道:“少侠有所不知,独孤哥哥在庄外林中养了许多鹰、虎,在其中练剑。必是有鹰脱了錬索,飞来叼走了我的明珠。那些鹰、虎,庄中家丁定时喂养,所以那鹰必是飞回林中去了。莫少侠,你说这深夜密林,又有鹰虎,我不似您武艺高强、剑法卓绝,怎敢前往寻找?”
一句武艺高强、剑法卓绝让莫孤烟听得心头大乐,英雄护美之心油然而生,遂承诺道:“慕容姑娘且宽心回房歇息,我向义父禀报一声,立即前往庄外密林为姑娘寻回宝珠,明晨就送至姑娘手中。”
“那就多谢莫少侠了,小女子回房静侯少侠明晨佳音!”
慕容皎皎离开庭院,朝向自己所住轩阁走去。拐了个弯,躲在池畔树后偷偷瞧着,莫孤烟果然进了叶无伤的房间,不久即出,然后出庄去了。慕容皎皎估摸着密林中的那群虎、鹰足够莫孤烟折腾大半夜了,又生一计,立刻返回房间,将自己易容为莫孤烟的模样,然后再次来到叶无伤所住客房,轻敲了敲门,叶无伤开门道:“烟儿,这么快就找到慕容姑娘的宝珠了?”
慕容皎皎走进房内说道:“明珠没有找着,那林子里藏有虎、鹰,夜色又深,我明早再去寻那宝珠。”
叶无伤并未立即接话,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莫孤烟」,沈吟片刻,这才笑道:“为父先前就告诉你,明早再觅即可,你却执意当下就要前去寻那宝珠。我知道你是欢喜那位慕容姑娘,急着讨她欢心。此事日后为父找个机会,为你做主,向慕容夫人提亲就是了。”
“太好了,有义父做主,慕容夫人肯定愿意将慕容姑娘许配给我,孩儿在此先谢过义父!”慕容皎皎向叶无伤躬身行礼,又道:“对了,义父方才提到独孤玦的样貌剑法让您想起二十几年前的往事,敢问义父,这独孤玦的身世究竟与梦溪园的沈家有什么关系?您提到的那一场恶战又是怎么一回事?”
叶无伤竟口吻忧伤地道:“说来,这是为父毕生的憾事,更事涉我朝与西夏之间的国事。独孤玦的父亲名为独孤湛,来自西夏,其家族可远推至北周大将独孤信。独孤湛将军的父亲在西夏也是一位大将军,名唤独孤翊。在我朝真宗年间,西夏王国梁太后专权,西夏的惠宗皇帝为了排除外戚势力,内合大臣李清策,外联将军独孤翊,终于得以亲政,但不久又遭梁太后外戚势力反扑,西夏惠宗反遭梁太后囚禁。我朝先帝力用西夏朝中斗争之机,派沈括率兵攻打西夏,梁太后为了清除异已,刻意由独孤翊将军挂帅迎战沈括,却在二军鏖战之际断了独孤翊将军的粮草军械的补给,生生害得独孤翊将军战死于沈括军中。数年之后,西夏惠宗死去,独孤翊之子,独孤湛将军联合西夏臣民,终得让惠宗之子崇宗皇帝继位,再一次将梁太后的外戚势力排除,成为幼帝的辅政大臣之一。他想起了父亲战死于沈括之手,于是在西夏政权渐趋稳定之后,带着妻儿与几名部将,轻装简从地来到江南,想找沈括决斗,为父亲独孤翊雪耻,不料来到梦溪园时,沈括已死,其子沈冲为人奸诈狡滑,想那独孤湛本意只想与沈家光明正大地分一胜负,并寻仇伤人之意,可沈冲却想献媚于朝廷,他的武功不行,但却跟沈括一样擅于机关巧械,设下陷阱,杀害了独孤湛将军,还将其人头割下献给朝廷,当时西夏政局又陷入混乱,在独孤湛将军离开西夏后,外戚势力立即再次反扑,幼帝崇宗无力抗衡,于是大权又落入外戚之手。由于我朝与西夏争战多年,有心罢兵,竟将独孤湛将军的人头送往西夏,讨好专权的外戚势力。事隔二十多年了,为父至今想起,仍为行事光明磊落、却被沈冲那奸人所害的独孤湛将军感到心痛不已!”
“你…不,义父,您怎能知道得如此清楚?”慕容皎皎乍闻此事,心中惊疑不已,差点儿就露了口风。
叶无伤答道:“沈冲本是名臣之后,为父当年未曾想过他竟是如此奸滑小人,因此亦曾与他交善。独孤湛将军来到梦溪园时,为父正在沈家作客,因而对于此事的来陇去脉甚为知悉。”
幕容皎皎急急追问:“那独孤湛将军被害死之后,独孤玦是怎么逃出来的?”
“沈冲极为恶毒,不仅杀了独孤湛将军,连他的妻儿部将也不放过。当时独孤玦还在襁褓之中,怎逃得脱沈冲毒手?幸赖独孤湛将军的一名部将拼死救出,如今为父才知是被送到了姑苏慕容的参合庄,由慕容夫人收养了。想当年,为父见沈冲竟赶尽杀绝,愤而起身维护独孤湛将军的妻儿部将,可惜当时为父剑法尚未大成,只挡得一阵,帮助其部将带着独孤玦离开,终究未能救了他们的性命。从此为父与梦溪园再无往来,烟儿现在明白了吧?为何名剑盛会广邀中原武林、世家,梦溪园同在镇江府,但为父却不邀沈家与会。”说到这儿,叶无伤口气转为激昂:“可惜了,若当年能由我收留独孤玦,他必不会结交魔教,更不会在名剑盛会中成为武林公敌。目前最要紧的是要赶快找到独孤玦,告诉他,与他同行挑战各大门派的沈染,正是沈冲之女。我想独孤玦行事会如此偏激,恐怕正是受了沈染的挑拨所致!”
慕容皎皎万没想到他的独孤哥哥竟有如此离奇的身世,事涉宋、夏之战与西夏朝廷斗争,更没想到离庄一年多的独孤哥哥身旁竟陪伴着沈冲的女儿。她内心惊惶不已,极需静心细想,遂向叶无伤说道夜深人疲,想要休息,急急离去了。
叶无伤也不多言,即送慕容晈皎出门。
莫孤烟为寻慕容皎皎的宝珠,在庄外林中与几十只猛虎、猎鹰缠斗了大半夜,终归没能找到宝珠,郁闷而回。进房休息之前,仍先向叶无伤回报,叶无伤听他说刚从庄外回来,毫无惊讶之情,好像莫孤烟先前未曾来过他的房间似的。原来这叶无伤行走江湖多年,对于易容之术岂能不知?更兼他是使毒好手,嗅觉甚为敏锐,慕容皎皎虽易容成莫孤烟的模样,但当她一踏进叶无伤的房间,叶无伤就已从她身上透露的淡微脂粉香息,猜出她就是莫容皎皎了。
第二日,叶无伤以有要事在身为由,向慕容夫人告别,带着莫孤烟一起离开了「荼靡山庄」。慕容夫人、碧姨与慕容皎皎直送他们至庄外的侯客亭。临别之际,莫孤烟走到慕容皎皎面前,低声说道:“慕容姑娘,在下无能,未能寻回宝珠,请妳见谅!”
慕容皎皎妩然笑道:“少侠过谦了,宝珠迟早终会找到,少侠一番心意,皎皎记在心底了。”
莫孤烟随叶无伤而去,心中极为不舍,频频回首望向慕容皎皎。
他们离去之后,众人回到庄内,慕容皎皎立即随慕容夫人进入房间,将昨晚从叶无伤口中所听到的一切,告诉了慕容夫人。
慕容夫人惊诧说道:“真想不到,独孤世家竟涉及西夏国政,干系大宋与西夏的关系…”
慕容皎皎回道:“娘,等独孤哥哥回来,我就把这件事告诉哥哥,哥哥一直想为父母复仇,如今终于可以如愿了。”
慕容夫人沈吟道:“皎皎,此事暂且莫要告诉玦儿。想那梦溪园沈家是名臣之后,家大势大,又听叶大侠说沈冲为人奸滑,擅长机关,只怕玦儿复仇不成,反遭毒手!”
慕容皎皎心想母亲所言甚是,独孤哥哥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她已经等了一年多,尚未等到独孤哥哥回来。若告诉独孤哥哥此事,独孤哥哥又要离她远行了,她可不愿独孤哥哥再有片刻离开她的身旁了。遂道:
“母亲说得对,我不跟独孤哥哥说了,免得他一回来又要跑出去。”
慕容夫人微笑道:“冤冤相报,何时得了?慕容世家不正饱受其苦?玦儿若是知道,必要前去复仇,又不知何时方回,妳又难免牵肠挂肚了,是么?”
“母亲笑我!”慕容皎皎娇嗔地跺了跺脚。
“好、好、好,不说妳了。”慕容夫人收敛笑容:
“妳代我去唤碧姨,我有些事想跟她商量。”
“嗯,我这就去寻碧姨来找母亲。”
慕容皎皎离开慕容夫人房间,寻找碧姨去了。。
月馀过后,某日近午之时,慕容皎皎在房中听着庭院里一阵骚动,正想探问,一名婢女已急急敲门来报:“独孤少爷回来了!”
“真的?”朝思暮想的独孤哥哥真的回来了?慕容皎皎似如大梦方觉般不敢置信了。
婢女兴高采烈地揪着慕容皎皎的长袖:“真回来了,少爷的剑僮出去庄外喂食虎、鹰,返庄时候在侯客亭外看到了少爷,赶紧回报庄来,夫人都高兴地出门去迎少爷了,还赶紧让我来通知小姐呢!”
慕容皎皎激动颤危着身子:“那、那…我也要去迎哥哥!对,现在就去!”
披了件外衣,慕容皎皎急往庄口奔去,终于,她看到了自己每日思思念念的身影,那皙白的长衣、潇洒的姿态、削瘦的脸庞还有孤傲的眼神…都和她日夜苦楚相思着的人影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身旁多了一个人,一个年轻俏丽的女子。原已喜极忘形直想奔上前去,一把抱住她的独孤哥哥的慕容皎皎,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她看到了那个女子的手正紧紧握在独孤玦的掌心。
忽然之间,她明白了这些年来自己一片痴心不过是妄想,甚至当独孤玦以尚未报仇雪耻为由拒绝娶她时,她还在自己欺骗着自己,告诉自己,她的独孤哥哥一定能夺魁雪耻,然后回到她的身边与她长相厮守。由那紧握着的双手,她的目光渐渐上移,终于和独孤玦相视之时,她感到独孤玦依然清澈的眼眸中,没有一丝特别的情愫,他看她,就像看着夫人和碧姨,不过是一个亲人罢了。
积累了太久的等待、太长的相思、太累的期盼,慕容皎皎近乎崩溃地转身逃也似地躲回自己的房里,她的内心充满了悲痛、苦闷、愤怒、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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