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地记得,在我救回大黄的瞬间,那金鱼头顶出现了数字,然后慢慢地降到了三。
那天,五岁的、弱小的、还不知道这世界是怎么回事儿的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好像的确获得了超能力。
那就是,我可能影响到周围的生命体的寿命,而且,我还能看到这种影响。
然后,我挂着满脸的鼻涕泡,连滚带爬地找到了笔,在挂历上从三天前开始画斜线,一下子画了162个斜线。
画斜线的时候,除了恐惧,我更觉得骄傲和自豪。毕竟,拥有干预别人的生死的力量,并且可以看到自己的力量,对于一个五岁的无知少女而言,实在是太酷了!
只可惜,还有些事情是哪怕我拥有超能力都猜不到的。
比如,终于在人猫大战中惨然落败的奶奶,突然回头看到平日像皮猴子一样的小孙女满身泥土地踩在沙发上,把挂历画得像花瓜一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种事情用不着超能力,用一般推断就可以判断。只可惜,当年我还太年轻,并不知道什么叫一般推断。
所以我没有及时躲过那顿打。
162天后,大黄坠楼。
我对着大黄的尸体,哭得昏天黑地。大黄年纪比我还大,从我出生开始,它就陪着我、照顾我、保护我,还有……呃……揍我。
我实在非常舍不得它。
对我而言,金鱼只是看得见摸不着的生物,既不会和我交流,也不会和我抱抱。但大黄不同,我感受过它的体温,听见过它呼噜呼噜的叫声,摸过它的毛,还在它的怀里被它有些小刺的舌头舔过。
它是我的另一个家人,但是它死了。
而它的死亡,是我可以预见到的。我提前了整整162天,就预见到了它的死亡。
可年少的我,还不懂死亡的意义,也不懂如何珍而重之地告别。甚至,因为自己可能存在的超能力,还隐隐地期待着第162天的到来。
这让我有些怨恨自己。
所以,那天哭得昏天黑地的我,情绪非常复杂。有对大黄的不舍、对死亡的恐惧、对没有好好告别的遗憾,还有对只知道盼望超能力的自己的怨恨。
在别的小孩子还在单纯地或哭或笑的年龄,我正式地失去了自己的简单纯真,成了心思复杂的大人。
我知道我的某些行为会给别人带来毁天灭地的影响,却不知道那个原因究竟是什么。我明明没做什么坏事,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却还是无法克制这种影响。
就像那只蝴蝶,它只是飞翔而已,却将无数人卷入了灾难里。
时间调到22年以后,我坐在这个小小的早点摊,顺手救了一个不认识的青年的命。
我仔细地对着手里的葱油饼和小米粥看,认真思索这两样东西是如何成为那青年的催命符的。可能性有很多种,比如葱油饼不好嚼,可能会让人噎死;或者小米粥放置的时间太长,吃了会让人拉肚子;再或者,这两样东西吃完的时间,正好会让那个有为青年在出门后赶上一场车祸。
我感到非常绝望。
我虽然可以看到我的行为会对别的生物的寿命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但却看不到自己的。比如,我知道,我买到最后一份葱油饼的行为在今天救了那个青年一命,但我却不知道这一命需不需要用我的命来填。
我认真计算了一下,我不被葱油饼噎死、拉肚子拉死、出门被车撞死的概率有多大,然后灰溜溜地放下筷子,留下一口没动的早餐,愁眉苦脸地出门赶公交了。
生命诚可贵,不如吃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