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究竟是不是人?”
燕七又叹了口气,道:“你认为应该怎么办呢?”
郭大路道:“就算是赤练蛇,也绝不会眼看着她被毒死的,你们……”
林太平一直坐在那里发怔,此刻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大声道:“对,赤练蛇也绝不会眼看着她死,所以我们应该送她回去。”
这法子虽不好,但也算没有法子中惟一的法子。
燕七皱着眉,道:“问题是,谁送她回去呢?”
郭大路道:“哼。”
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眼角却在瞟着王动。
当然是王动应该送她回去。
只要这人还有一点点良心,就不该眼看着她死在这里。
谁知王动还是连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好像根本听不懂,就好像是个白痴。
王动当然不是白痴。
他是在装傻。
郭大路又忍不住大叫起来,道:“好,你们都不送她回去,我送她回去。”
他用尽平生力气,跳了起来。
燕七立刻紧紧抱住了他。
王动回过头,看着他们,目光中又是悲痛,又是怜惜,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
过了很久,他终于跺了跺脚,道:“好,我送她回去。”
他转过头,刚想抱起红娘子。
林太平突然箭一般窜过来,用力将他一撞,撞得退出七八尺,一跤跌在墙角。
就在这时,林太平已抱起了红娘子。
王动突然变色,大声道:“你想干什么?”
林太平打断了他的话,道:“只有我才能送她回去,燕七要照顾小郭,你是她的眼中钉,你去了他们绝不会放过你。”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走了出去。
王动跳起来,冲过去,大声喝道:“快点放下她,快……”
喝声中,林太平突然一声惊呼。
那奄奄一息的红娘子已毒蛇般自他怀中弹起,凌空一个翻身,掠出了三丈,一眨眼间就没入黑暗中。
只听她银铃般的笑声远远传来道:“姓王的王八蛋,你见死不救,你好没良心,你简直不是个好东西。”
说到最后一句话,人已走远,只剩下那比银铃还清脆悦耳的笑声飘荡在风里。
好冷的风。
摄魂的银铃。
林太平倒在雪地里,前胸已多了一点乌黑的血斑。
没有人动。
没有人说话。
连最后一丝甜笑也终于被冷风吹散。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动终于慢慢地走出去,将林太平抱了回来。
他的脸色比风还冷,比夜色还阴暗。
郭大路泪已流下。
燕七看着他,也已泪流满面,柔声道:“你用不着难受,这也不能怪你。”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出来,郭大路怎么还能忍得住,怎么还受得了?
他突然像是个孩子般,失声痛哭了起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王动才慢慢地抬起头,道:“他还没有死。”
燕七又惊又喜,失声道:“他是不是还有救?”
王动点点头。
燕七道:“要怎么才能救得了他?”
这句话说出来,他脸色又变了。
因为他已想到,世上也只有一种法子能救得了林太平。
最可怕的一种法子。
他看着王动,目中已不禁露出恐惧之色,因为他知道王动在想什么。
王动当然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脸似反倒很平静,淡淡地道:“你应该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救得了他。”
燕七用力摇头,道:“这法子不行。”
王动道:“行。”
燕七大声道:“绝对不行。”
王动道:“不行也得行,因为我们已别无选择的余地。”
燕七突然倒了下去,倒在椅子上,似乎再也支撑不下去。
郭大路正瞪大了眼睛在看着他们,他脸上还带着泪痕,忍不住问道:“你们说的究竟是个什么法子?”
没有回答,没有人开口。
郭大路着急道:“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燕七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就算知道了也没有用的。”
郭大路道:“为什么没有用?若不是我乱出主意,林太平也不会变成这样子,我比谁都难受,比谁都急着想救他。”
王动冷冷道:“你现在只能救一个人。”
郭大路道:“谁?”
王动道:“你自己。”
燕七柔声道:“你受的伤很不轻,若再胡思乱想,只怕连你自己的命都根难保住。”
郭大路瞪着他们,忽然道:“我中的暗器是不是也有毒?”
燕七道:“嗯。”
郭大路道:“是谁救了我的?”
燕七道:“王老大。”
郭大路道:“王老大既然能解得了我的中毒,为什么就不能解林太平的毒?”
燕七又不肯开口了。郭大路道:“他们暗器上的毒,应该是同一路的,是不是?”
燕七又沉默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为什么要问得这么清楚?”
郭大路大声道:“我为什么不能问清楚?你们若再不告诉我,我就……我就……”
他用力拍着床铺,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燕七咬丁咬牙,道:“好,我告诉你,你中的毒,和林太平中的毒,的确都是赤练蛇的独门毒药,所以也只有他的独门解药才能救得了。”
郭大路道:“但王老大……”
燕七道:“王老大准备脱离他们的时候,他就已经偷偷地藏起了一点赤练蛇的独门解药,以防万一。”
郭大路道:“解药呢?”
燕七一字字道:“救你的时候已用完了。”
.
郭大路失声道:“全都用完了?”
燕七道:“连一点都没有剩。”
他咬着嘴唇,缓缓道:“那些解药本是准备用来救他自己的,但却全都用来救了你,我本来以为他还留着一点,谁知他却生怕你中的毒太深,生怕解药的分量不够,所以……”
说到这里,他也眼眶发红,再也说不下去——这件事本只有他知道,因为那时林太平还在外面守望。
郭大路捏紧双拳,黄豆般大的冷汗,已流了一脸,过了很久,才喃喃道:“林太平是我害的,惟一能救他的解药也被我用光,我真有办法,真了不起……”
燕七黯然道:“这本是谁也想不到的事,你并没有要我们……”
郭大路嘶声道:“不错,我并没有要你们救我,你们自己非这样子做不可,但你们为什么不想想,这样子叫我怎么能安心活得下去?”
王动沉着脸,道:“你非活下去不可,我既已救了你,你想死也不行。”
郭大路道:“但林太平……”
王动沉声道:“你用不着担心他,我既能救你,当然也有法子救他。”
郭大路咬牙道:“现在我总算已知道你要用什么法子了。”
王动道:“哦?”
郭大路道:“你想问赤练蛇去要解药,是不是?”
他又咬着牙道:“刚才你不肯去,只不过因为你太了解红娘子了,但现在为了林太平,就算要用你的命去换解药,你也非去不可的。”
王动淡淡地笑了笑,道:“你以为一飞冲天鹰中王是个这么好的人?”
郭大路道:“我不认得什么鹰中王,只认得王动,也很了解王动是个怎么样的人。”
王动道:“哦?”
郭大路目中又有泪光道:“王动这个人的脸看来虽然又冷又硬,其实他的心肠却比豆腐还软,比火还热。”
王动沉默着,终于缓缓地道:“你既然很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若想做一件事,便谁也拦不住我的。”
郭大路道:“你也应该很了解我,我若想做一件事时,也没有人能拦得住的。”
王动道:“你想做什么?”
郭大路道:“去向赤练蛇要解药。”
燕七动容道:“你怎么能去?”
郭大路道:“我非去不可,而且也只有我能去。”
燕七道:“但你的伤……”
郭大路道:“就因为我受了伤,所以你们更要让我去。”
他不让别人说话,接着又道:“现在我们只剩下两个人,两个人去对付他们三个,已很吃力,所以你们绝不能再受伤了,否则我们大家都只有死路一条。”
燕七道:“这{禹虽然有道理,可是……”
郭大路又打断了他的话,道:“可是我们又绝不能看着林太平中毒而死,所以只有让我去,我反正已受伤,已出不了力,何况……”
他笑了笑,接着道:“赤练蛇他们至少也算是个人,总不会对一个完全无回手之力的人下毒手吧。”
王动冷笑道:“你以为他们不会杀你?”
郭大路道:“想必不会的。”
王动道:“是你了解他们?还是我?”
郭大路道:“是你。”
王动道:“那么,我告诉你,他们不杀的只有一种人。”
郭大路道:“哪种人?”
王动道:“死人。”
突然间,风中又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燕七冲出,就看到一只淡黄色的风筝自夜空中慢慢地飘落下来。
风筝是方的,上面还用朱笔画了弯弯曲曲的花纹。
现在燕七已知道这并不是风筝,而是一见就送终的催命符。
催命符上写着的是什么,谁也看不懂。
只有到过地狱的人才看得懂。
王动看得懂。
淡黄色的风筝上,画满了朱红色的符咒,红得就像是血,就像是地狱中的火。
王动凝视着,冷淡的目光中不禁露出了恐惧之意。
燕七没有看这风筝,只在看着王动的眼睛——他虽然看不懂风筝上的符咒,却看得懂王动眼睛里的神色。
他忍不住问道:“这上面写着些什么?”
王动沉默了很久,还是没有回答,却又推开窗子,望着窗外的夜色。
星已渐稀,夜已将尽。
灰沉沉的夜色中,又有一只风筝正冉冉升起。
王动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天快亮了。”
燕七道:“天一定会亮的。”
王动道:“我也一定要走的。”
燕七失色道:“为什么?”
王动道:“因为天亮之前,我若还没有赶到那风筝下面,林太平就得死。”
天快亮了。
曙色带给人们的,本是光明、欢乐和希望。
但现在带给王动他们的,却只有死亡。
“天亮之前,王动若还没有站在那风筝下等着,林太平就得死。”
这就是那符咒上写的意思。
这意思就是说,王动已非去不可,非死不可。
郭大路大声:“我早就说过,只有我能去,准也休想拦住我。”
王动淡淡道:“好,你可以去,但无论你去不去,我还是非去不可。”
郭大路道:“我既已去了,你为什么还要去?”
王动道:“因为他们要的是我,不是你。”
燕七抢着道:“你去了他们也未必会将解药给你,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王动道:“我明白。”
燕七道:“这不过只是他们的诱兵之计,只不过是个圈套,他们一定早已在那里设下了埋伏,就等着你去上钩。”
王动道:“这点我也比你明白。”
燕七道:“但你还是要去?”
王动道:“你要我看着林太平死?”
林太平呼吸已微弱,牙关已咬紧,脸上已露出了死色。
无论谁都能看得出他已离开死不远。
燕七黯然道:“我们不能看着他死,但也不能眼看着你去送死。”
王动淡淡一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去送死?说不定我很快就能带着解药回来呢?”
燕七瞪着他,道:“你这是骗我们,还是骗你自己?”
I动终于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能回来的希望不大,但只要有一分希望,我就得去。”
燕七道:“若连一分希望都没有呢?”
王动道:“我还是要去。”
这句话他说得斩钉截铁,已全无转圜的余地。
燕七突然站起来,大声道:“好,你去,我也陪着你去。”
王动慢慢地点了点头,道:“好,你也去,能去的都去,就让不能去的留在这里,等着别人来宰割吧。”
燕七说不出话来了。
郭大路忍不住道:“你究竟要我们怎么做?为什么不干脆说出来?”
王动道:“我一个人去,你们带着林太平到山下去等我。”
郭大路道:“然后呢?”
王动道:“然后你们想法子去准备一辆马车,无论去偷去抢都一定要弄到。”
郭大路道:“然后呢?”
王动道:“然后,你们就坐在马车里等,太阳下山后,我若还没有去找你们,你们就赶快离开这地方。”
郭大路道:“离开这里到哪里去?”
王动笑了笑,笑得已有些凄凉,道:“天地之大,哪里你们不能去?”
郭大路也慢慢地点了点头,道:“好,好主意,这种主意真亏你怎么想得出来的!”
王动道:“这虽然不能算是个好主意,却是惟一的主意。”
郭大路道:“很好,你为了林太平去拼命,却让我们像狗一样夹着尾巴逃走,你是个好朋友,却要我们做畜生。”
王动沉下了脸,道:“你难道还有别的主意?”
郭大路道:“我只有一个主意。”
王动道:“你说。”
郭大路道:“要活,我们开开心心的活在一起,要死,我们也要痛痛快快的死在——起。”
郭大路就是郭大路,既不是王动,也不是燕七。
他也许没有王动镇定冷静,也许没有燕七的机智聪明。
但这人却真他妈的痛快,真他妈的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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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过的时候,死灰色的冷雾刚刚自荒僻间升起。
鬼火已消失在雾里。
谁说这世上没有鬼?谁说的?
此刻在这雾中飘荡的,岂非正是个连地狱都拒绝收留的游魂?
谁也看不清他的脸。
因为他的脸色是死灰色的,似已和这凄迷的冷雾融为一体,鼻子已融入雾里,嘴也融入雾里。
只剩下那双鬼火般的眼睛。
眼睛里没有光,也分不出黑白,但却充满了恶毒之意,仿佛正在咒诅着世上所有的事、所有的人。
无论这双眼睛看到什么地方,那地方立刻会沾上不祥的噩运。
现在,这双眼睛正在慢慢地环顾着四方,每一座荒僻,每一片积雪,他都绝不肯错过。
然后他眼睛里才露出一丝笑意。
谁也想象不出这种笑意有多么恶毒、多么可怕。
就在这时,迷雾里又响起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不是银铃,是摄魂的铃声。
红娘子幽灵般出现在迷雾里,带着笑道:“都准备好了吗?”
这游魂慢慢地点了点头,道:“除非人不来,来了就休想活着回去。”
红娘子眼波流动,道:“你想他会不会来?”
这游魂道:“你说呢?”
红娘子眨着眼,道:“为什么要我说?”
游魂道:“你比我们了解他。”
红娘子笑盈盈走过来,用眼色瞟着他,道:“你现在还吃醋?”
游魂道:“哼!”
红娘子道:“你以为我真的对他有意思?”
游魂目中的恶毒之意更深,道:“他在的时候,你从来没有陪过我一天。”
红娘子道:“你难道已忘了是谁叫我那么做的?”
游魂不说话了。
红娘子冷笑道:“你为了要拉拢他,叫我去陪他睡觉,现在反来怪我了,你有良心没有?”
游魂道:“没有。”
红娘子又笑了,道:“想不到你偶尔也会说句老实话。”
游魂道:“你呢?”
红娘子道:“我在你面前,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游魂道:“我若不叫你去陪他睡觉,你难道不会去?”
红娘子道:“还是一样会去。”
游魂道:“为什么?”
红娘子嫣然道:“因为我喜欢陪男人睡觉。”
游魂咬着牙,道:“陪什么样的男人睡觉?”
红娘子:“除了你之外什么样的男人都喜欢。”
游魂目中的恶毒之色已变为痛苦,但眼睛却反而亮了。
红娘子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的话问完了吗?”
游魂突然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反手重重掴她的脸,嗄声道:“你这贱人。”
红娘子既不惊惧,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甜,道:“我本就是个贱人,但你却比我更贱。”
游魂又重掴她的脸。
红娘子还在笑,道:“你不但喜欢我去陪别的男人睡觉,还喜欢问我,天天问我,这些话你已不知问过多少次了。”
她不让游魂说,接着又道:“因为你喜欢这些话,喜欢被我折磨,只有我在折磨你的时候,你才是个人,你才会快活。”
游魂喉咙低嘶一声,用力将她拉了过来。
红娘子吃吃的笑,道:“你是不是又想……”
突听一人冷冷地道:“现在不是你们打情骂俏的时候。”
声音冷得像冰。
因为这声音本就是从积雪下发出来的。
红娘子笑道:“原来他已经到积雪里面去了。”
一张脸突然从地上的积雪中露出来。
一张比死人还可怕的脸。
红娘子道:“下面怎么样?”
赤练蛇道:“很凉快。”
红娘子笑道:“世上比你那里更凉快的地方,的确再也找不到了。”
赤练蛇道:“你是不是也想钻进来陪我睡一觉?”
红娘子道:“只要你有耐心在下面等,我迟早总会进去的。”
游魂冷笑道:“只可惜他对你没胃口。”
赤练蛇眼看着天,突然道:“时候已不早,你还是快去死吧。”
游魂道:“你想他不会来?”
红娘子道:“会的。”
游魂抢着道:“为什么?”
红娘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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