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用不着再说什么。
他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有热泪夺眶而出。
朋友!
这两个字是多么简单,却又多么高贵。
王动捏紧双手,一字字道:“你们的确都是我的朋友。”
这句话就已足够。
你只要真正懂得这句话的意义,就已什么都不必再说。
燕七笑了,林太平也笑了。
郭大路紧紧握起王动的手。他们只要能听到这句话,也已足够。
他们既然没有问起这五人怎会和王动结的仇,也没问这麻烦是从哪里来。
王动不说,他们就不问。
现在他们惟一的问题就是:“怎么样将这麻烦打发走?”
燕七道:“我一看到那只风筝,就知道有麻烦来了。”
王动道:“那风筝本是种警告。”
燕七道:“他们既然要找你的麻烦,为什么还要警告你,让你防备?”
王动道:“因为他们不想要我死得太快。”
他脸色发青,慢慢地接道:“因为他们知道一个人在等死时的那种恐怖,比死还痛苦得多。”
燕七叹了口气,道:“看来这麻烦当真不小。”
王动道:“的确不小。”
郭大路忽然笑了笑,道:“只可惜他们还是算错了一点。”
燕七道:“哦?”
郭大路道:“他们虽然有五个人,我们也有四人,我们为什么要恐怖?为什么要痛苦?”
燕七道:“但他们至少比我们占了一点优势。”
郭大路道:“哦。”
燕七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句话你难道不懂?”
郭大路道:“我懂,可是我不怕。”
燕七瞪着他,道:“你怕什么?”
郭大路道:“怕你。”
燕七忍不住嫣然一笑,却又立刻板起了脸,扭转了头。其实他当然也懂得郭大路的意思,因为他自己也一样。像他们这种人,就只怕别人对他们好,只怕被别人感动。
你若能真的感动他们,就算要他们将脑袋切下来给你,他们也不会皱一皱眉头的。
郭大路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种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除了鬼鬼祟祟的暗中害人外,我看他们的真功夫也有限得很。”
他接着又道:“现在的问题只不过是,他们是什么时候来呢?”
王动道:“不知道。”
郭大路道:“你也不知道?”
王动道:“我只知道他们若还没有送我的终,就绝不会走。”
郭大路又笑了笑,道:“现在是谁送谁的终,还难说得很。”
这就是郭大路可爱的地方。
他永远都那么自信,那么乐观。
这种人就算明知天要塌下来,也不会发愁的,因为他认为一个人只要有信心,无论什么困难都可解决。
他不但自己有信心,同时也将这信心给了别人。
王动的脸色也渐渐开朗了起来,忽然道:“他们虽然占了一点优势,但我也有法子对付他们。”
郭大路抢问道:“什么法子?”
王动道:“睡觉。”
郭大路怔了怔,失笑道:“这种法子大概也只有你想得出来。”
王动反问道:“这法子有什么不好?这就叫以逸待劳。”
郭大路拍手道:“对,要睡现在就睡,养足了精神好对付他们。”
王动道:“但要睡也得分班睡。”
郭大路道:“不错,我跟燕七防守上半夜,到三更时再叫王老大和林太平起来。”
林太平忽然道:“这样子不行,还是我跟你一班的好。”
郭大路道:“为什么?”
林太平瞟了燕七一眼,道:“你们两个的话太多,聊得高兴起来,只怕别人进了屋子,都不知道。”
燕七忽然走了出去,因为他的脸好像忽然又有点发红了。
郭大路道:“还是我跟燕七一班的好,两个人谈谈说说,才不会睡觉。”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跟了出去。
无论别人说什么,他还是非跟燕七一班不可。
这两人身上就好像有根线连着的。
林太平看着他们走出去,忽然笑了,喃喃道:“我有时真奇怪,小郭为什么会这么笨。”
王动也在笑,微笑着道:“你放心,他绝不会再笨很久的。”
林太平道:“其实我倒希望他再多笨些时候。”
王动道:“为什么?”
林太平笑道:“因为我觉得他们这样子实在很有意思。”
客厅里很暗。
燕七走进客厅,坐了下来。
郭大路也走进客厅,坐了下来。
星光照进窗子,照着燕七的眼睛。
他的眼睛好亮。
郭大路在旁边看着,忽然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有时看来也很像女人。”
燕七板着脸,道:“我还有什么地方像女人?”
郭大路笑道:“笑起来的时候也有点像。”
燕七冷冷道:“我既然很像女人,你为什么还要老跟着我呢?”
郭大路笑道:“你若真是个女人,我就更要跟着你了。”
燕七忽然扭过头,站了起来,找着火石,点起了桌上的灯。
他好像一点不敢和郭大路单独坐在黑暗里。
灯儿亮起,将他的影子照在窗户上。
郭大路忽然一把将他拉了过来,好像要抱住他的样子。
燕七失声道:“你……你干什么”
郭大路道:“你若站在那里,岂非刚好做那千手千眼大蜈蚣的活靶子?”
他眼珠子一转,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喃喃道:“这倒也是个好主意。”
燕七瞪了他一眼,道:“你还会有什么好主意?”
郭大路道:“那大蜈蚣既然喜欢用暗器伤人,我们不如就索性替他找几个活靶子来。”
燕七皱眉道:“你想找谁做他的活靶子?”
郭大路道:“稻草人。”
他接着又道:“我们去把那些稻草人搬进来,坐在这里,从窗户外面看来,又有谁能看得出它们是不是活人?”
燕七皱着的眉头展开了。
郭大路道:“那大蜈蚣只要看到窗户上的人影,就一定会手痒的。”
燕七道:“然后呢?”
郭大路道:“我们在外面等着,只要他的手一痒,我们就有法子对付他。”
燕七沉吟着,淡淡道:“你以为这主意很好?”
郭大路道:“就算不好,也得试试,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着死,总得想法子把他们引出来。”
燕七道:“莫忘了那些稻草人也一样会伤人的。”
郭大路道:“无论如何,稻草人总是死的,总比活人好对付些。”
燕七叹了口气,道:“好吧,这次我就听你的,看看你这笨主意行不行得通。”
郭大路笑道:“笨主意至少总比没有主意好些。”
稻草人的影子映在窗户上,从外面看来,的确和真人差不多。
因为这些稻草人不但穿着衣服,还戴着帽子。
夜已很深,风吹在身上就好像刀割。
郭大路和燕七虽然躲在屋子下避风的地方,还是冷得发抖。
燕七忽然道:“现在要是有点酒喝,就不会这么冷了。”
郭大路笑道:“想不到你也有想喝酒的时候。”
燕七叹道:“这就叫:近墨者黑,一个人若是天天跟酒鬼在一起,迟早总要变成酒鬼的。”
郭大路笑道:“所以你迟早也总会有不讨厌女人的时候。”
燕七忽又板起脸,不再说话。
过了半晌,郭大路又道:“我总想不通,像王老大这种人,怎么会和那大蜈蚣、赤练蛇结下仇来的?而且仇恨竟如此之深。”
燕七冷冷道:“想不通最好就不要想。”
郭大路道:“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燕七道:“不觉得。”
郭大路道:“为什么?”
燕七道:“因为我从来不想探听别人的秘密,尤其是朋友的秘密。”
郭大路只好不作声了。
过了很久,突然听到“咕”的一声。
燕七动容道:“是什么东西在叫?”
郭大路叹了口气,苦笑道:“是我的肚子。”
他实在饿得要命。
又过了很久,突然又听到“咯”的一声。
郭大路道:“这次又是什么在响?”
燕七咬着嘴唇,道:“是我的牙齿。”
他已冷得连牙齿都在打战。郭大路道:“你既然怕冷为什么不靠过来一点。”
燕七道:“嘘……”
郭大路道:“这是什么意思?”
燕七道:“就是叫你莫要出声的意思,你的嘴若老是不停,那大蜈蚣怎会现身。”
郭大路果然不敢出声了。
他什么都不怕,也不怕那些人来,只怕他们不来。
这样子等下去,实在叫人受不了。
最令人受不了的是,谁也不知那些人什么时候会出现,也许要等上好几天,也许就在这一刹那间——
郭大路正想将手里提着的渔网盖到燕七身上去。
这渔网又轻又软,但却非常结实,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林太平将它带了回来,郭大路就准备用它来对付那大蜈蚣。准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渔网虽轻,但燕七心里却充满温暖之意。
突然间,一条人影箭一般自墙外窜了进来,凌空一个翻身,满天寒光闪动,已有三四十件暗器暴雨般射入了窗户。
这人来得好快。
暗器更快。
郭大路和燕七都未看出他这些暗器是怎么射出来的。
暗器射出,这人脚尖点地,立刻又腾身而起,准备窜上屋脊。
他的人刚掠起,突然发现一面大网已当头罩了下来,他的人正往上窜,看来就好像是他自己在自投罗网一样。
他大惊之下,还想挣脱,但这渔网已像蛛丝般缠在他身上。
郭大路忍不住大叫起来,叫道:“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燕七已窜过去,一脚往这人腰畔的“血海”穴上踢了过去。
谁知就在这时,网中又有十几点寒光暴雨般射了出来。
这次轮到郭大路和燕七大吃一惊了。
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间,墙外忽然有一只钩子飞进来,钩住了渔网。
钩子上当然还带着条绳子。
绳子当然有只手拉着。
手一拉,渔网就被拉了起来。
渔网被拉起的时候,郭大路和燕七扑了过去。
他和燕七虽然同时吃了一惊,但暗器却并不是同时射向他们两个人的。
所有的暗器全都向燕七射了过去。
所以郭大路比燕七更惊、更急。
他心里虽然没有想到该怎么办,人却已向燕七扑了过去,扑在燕七身上。
两个人一起滚到地上。
郭大路觉得身上一阵刺痛,突然间,全身都已完全麻木。
连知觉都已麻木。
他既未看到渔网被拉起,也未看到网中的人翻身跃起。
昏迷中,他只听见了两声呼叫,一声惊呼,一声惨呼。
但他已分不清惊呼是谁发出来的,惨呼又是谁发出来的了。
他只知道自己绝没有叫出来。
因为他的牙咬得很紧。
有的人平时也许会大喊大叫,但在真正痛苦时,却连哼都不会哼一声。
郭大路就是这种人。
有的人看到朋友的危险时,就会忘了自己的危险。
郭大路也正是这种人。
只要他动起来,他就根本不顾自己的死活。
惊呼声仿佛已渐渐遥远,渐渐听不见了。
这是什么声音呢?
是不是有人在啜泣?
郭大路张开眼睛,就看到燕七脸上的泪珠。
燕七看到他张开眼睛,却又忍不住失声而呼,大喜道:“他醒过来了。”
旁边立刻有人接着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早就知道他一定死不了的。”
这是王动的声音。
他声音本总是冷冷淡淡的,但现在却好像有点发抖。
然后郭大路才看到他的脸。
他那张脸冷冷淡淡的,现在居然也充满了兴奋和激动。
郭大路笑道:“你们难道以为我已经死了么?”
他的确在笑,但笑的样子却像是在哭。
因为他一笑全身就发疼。
燕七悄悄擦干了眼泪,道:“你好好的躺着,不准走,也不准说话。”
郭大路道:“是。”
燕七道:“连一个字都不准说。”
郭大路点点头。
燕七道:“也不准点头,连动都不准动。”
郭大路果然一动都不动了,眼睛还是张得很大,凝视着燕七。
燕七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身上中了一根丧门钉、一根袖箭,还加上两根毒针,这条命简直是抢回来的,所以你就该特别爱惜才是。”
说着说着,他眼圈又红了。
王动也叹了口气,道:“你不准他说话,他也许更难受。”
郭大路道:“答对了。”
燕七瞪了他一眼,道:“看来我真该将这人的嘴缝起来才对。”
郭大路道:“我不说话的时候才会觉得痛。”
燕七道:“没有这回事。”
郭大路道:“有。”
他想笑,又忍住,慢慢地接着道:“因为我只要一说话,就什么痛苦都忘了。”
燕七看着他,那眼色也不知是怜惜?是埋怨?还是另外有种说也说不出,猜也猜不透的情感?
他的脸却是苍白,就好像窗纸的颜色一样。
窗纸已白,天已亮了。
这一夜虽然过得很痛苦,但总算已过去。
郭大路忍不住又问道:“那大蜈蚣呢?”
燕七道:“现在已变成了死蜈蚣。”
郭大路听到的那声惨叫,正是他发出来的。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所以郭大路又追问道:“是不是真的死了?完全死了?”
燕七没有回答,回答的人是林太平。
林太平道:“他死得又干净、又彻底。”
郭大路道:“是你杀了他的?”
林太平摇摇头,道:“是燕七。”
他忽然笑了笑,道:“你是不是没有想到他在那种情况还能替你报仇?”
郭大路的确想不到,那时他自己明明是压在燕七身上的。他想问燕七,但燕七却已扭转了头。
林太平道:“我也没有想到,但我却看见那大蜈蚣刚跳起来,就有一把刀刺入他的咽喉,也看到地上的血。”
郭大路道:“地上只有血?他的人呢?”
林太平道:“走了,带着刀走的。”
郭大路道:“死人还能走?”
林太平道:“因为这死人还剩下一口气,最多也只不过剩下一口气而已。”
郭大路憋在心里一口气也吐出来了,展颜道:“看来我们倒还没有吃亏。”
林太平道:“不错,现在我们正好是四个对他们四个。”
郭大路苦笑道:“只可惜我最多已只能算半个。”
王动忽然道:“他们只不过剩下三个而已。”
林太平道:“红娘子、赤练蛇、催命符。”
郭大路道:“莫忘了还有个一飞冲天鹰中王。”
王动道:“我忘不了的。”他神色忽然变得很奇怪,目光似乎在看着很遥远的地方。
郭大路道:“红娘子、赤练蛇、催命符,再加上鹰中王,岂非正是四个?”
王动道:“三个。”
郭大路道:“三个加一个,为什么还是三个?”
王动眼睛里空空洞洞的,也不知在看着什么,脸上恍恍惚惚的,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过了很久,他才一字字的缓缓道:“因为我就是一飞冲天鹰中王。”
没有人问王动的过去,因为他们都很能尊重别人的秘密。
王动不说,他们绝不问。王动的秘密是王动自己说出来的。
王动并不是天生就不喜欢动的。
他小时候非但喜欢动,而且还喜欢的要命,动得厉害。
六岁的时候,他就会爬树。
他爬过各式各样的树,所以也从各式各样的树上摔下来过。
用各式各样不同的姿势摔下来过。
最惨的一次,是脑袋先着地,那次他一个脑袋几乎摔成了两个。
等到他开始可以像猴子似的用脚尖吊在树上的时候,他才不再爬树。
因为爬树已变成好像睡在被窝里一样安全,已连一点刺激都没有。
从那时候开始,他父母每天都要出动全家的佣人去找他。
那时他们家道虽已中落,但佣人还是有好几个。每次他们把他找回来的时候,都已精疲力竭,好像用手指头一点就会倒下。
但他却还鲜蹦活跳的,比刚出水的虾子还生猛得多。
到后来谁也不愿意去找他了。
宁可砍八百斤柴也不愿意去找他。
宁可卷铺盖也不愿去找他。
所以他的父亲也只有放弃这念头,随便他高兴在外面玩多久,就玩多久。
幸好他每隔三两天总还回来一次。
回来洗澡、吃饭、换衣服。
回来要零用钱。
因为那时他还只有十三四岁,还觉得向父母要钱是件天经地义的事。
等他再长大一点,觉得自己已应该独立的时候,他父母就难再见到他的人了,老先生和老太太也不知在暗中发过多少誓:“下次等他一回来,就用条铁链子把他锁住,用棍子打断他的两条腿,看他还能不能到外面去野去。”
但等他下次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又脏又饿,面黄肌瘦的样子,老先生的心又软了,最多也只不过把他叫到书房里去训一顿。
老太太更早已赶着下厨房去炖鸡汤,老先生的训话还没有结束,鸡腿已经塞在儿子嘴里了。
世上也许只有独生子的父母们,才能了解他们这种心情。
做儿女的人是永远不会懂的。
王动也不例外。
他只懂得,男子汉长大了之后就应该到外面去闯天下。
所以他就开始到外面去闯天下。
那时他才十七岁。
就和天下大多数的十七八岁的少年一样,王动刚离开家的时候,心里只有充满了兴奋,充满了大志。
但等到他挨过两天饿之后,就渐渐会开始想家了。
然后他就会觉得心里很空虚,很寂寞。
他就会拼命想去结交新的朋友——当然最好是个红粉知己。
有哪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心里不在渴望着爱情,幻想着爱情呢?
等他寂寞得要命的时候,那救苦救难的红娘子就出现了。
她了解他的雄心,也了解他的苦闷。
她安慰他,鼓励他——鼓励他去做各种事。
“男子汉活在世上,什么事都应该去尝试尝试。”
在他说来,她说的话就是圣旨。
“一个人活着,就要有钱,有名,因为人活着本为了享受。”
那时他还不知道,人生中除了享受之外,还有许多更有意义的事。
所以为了成名,他不惜做各种事。
他成名了。
他二十还不到,他已变成了赫赫有名的“一飞冲天鹰中王”。
成名的确是件很愉快的事。
他糊里糊涂的做了很多事,糊里糊涂的成了名。
他身上穿的是最华贵的衣裳,喝的是三两银子一斤的酒。
他已懂得挑剔裁缝的手工。
鱼翅若是炖得还差一分火候,他立刻就会摔到厨子脸上去。
他不但已懂得享受,而且享受得真不错。
他本已应该很满意。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他忽然又有了痛苦,有了烦恼,而且比以前还烦恼得多。
他本来一沾上枕头就睡得很甜,但现在却时常睡不着了。
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会问自己:“我做的这些事是不是应该做的?”
“我交的这些朋友,是不是真的好朋友?”
“一个人除了自己享受之外,是不是还应该想想别的事?”
他忽又开始想家,想他的父母。
世上手艺最好的厨子,也炖不出母亲亲手炖的那种鸡汤。
那种恭维奉承的话,也渐渐变得没有父亲的训话好听了。
就连红娘子的甜言蜜语,听起来也没有以前那么令他动心。
这些还都不算很重要。
最重要的是,他忽然想做一个正正当当的人。
一个晚上能够安安心心睡觉的人。
所以他开始计划,脱离这种生活,脱离这种朋友。
他当然也知道他们绝不会放他走的。
第一,因为他们还需要他。
第二,因为他知道的秘密太多。
惟一幸运的是,在他们面前,他始终没有提起过他的家,他的父母。
这也不知道是他怕父母丢了他的人,还是怕他自己丢了父母的人。
他的父母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他的朋友们,也没有问过他的家庭背景,只问过他:“你武功是怎么练出来的?”
他的武功,是他小时候在外面野的时候学来的——一个很神秘的老人,每天都在暗林中等着他、逼着他苦练。
他始终不知道这老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传授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直到他第一次打架的时候才知道。
这是他的奇遇,又奇怪,又神秘。
所以他从未在别人面前提起,因为说出了也没有人相信
有时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