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同龢?”
“臣在”
“你即刻撰拟玉册,尊母后为圣母皇太后”
“是”
嗣皇帝拉着奕的一支手,将他扶了起来,“六叔,”一语出口,泪水流了满脸,“皇上节哀”奕忍着悲痛,公事公办的奏答
“您,您和七叔就我和呆在一起,我这……会儿心情迷乱……传旨,六部九卿主官和在京二品以上大臣,到圆明园迎接皇阿玛灵柩这边的事由礼王、郑王指挥安置”
“臣等恭遵圣谕”世铎和承善一齐叩下头去,思量着还要说些感恩戴德的话时,载湀说道:“道乏罢,各按自己的差事分头去做,我就住在基福堂,疑事难决的可随时递牌子进来”
待众人退出殿门,载湀脚步不停,由奕、奕譞两个人陪着踱出殿外,守在殿门口的侍卫、太监见皇帝出来麻利的跪下了一大片载湀没有理会,摆摆手便下了月台载滪、载沚正在宫前东廊下指挥太监穿换孝服分发孝帽,见他出来,两兄弟一人捧孝帽一人捧鳃麻孝服疾趋而来,长跪在地,满脸戚容,哆嗦着嘴唇,却什么也没说
载湀看着这雪白的衣帽,又转脸看看已经糊了白纸的慎德堂和远处的正大光明殿正门和到处布满了白花花的幔帐纸幡,在半yīn半晴的天穹底下寒风吹过,金箔银箔瑟瑟抖动着作响似为离人作泣“皇阿玛……您……就这么……”他呆呆地由两个兄弟服侍着换了一身缟素刹那间,象被人用锥子猛扎了一下,脸sè变得异常苍白,“上苍啊……这是真的……”他没有眼泪但视线已变得模糊似乎不相信眼前的现实,他试探着向灵棚走了两步,双腿一软几乎栽倒在地下
载滪、载沚二人急忙趋前一步,一边一个死死架住了他“皇上……您得撑住……这个时候出不得事……外头多少臣子、多少双眼睛瞧着您呢”
“我知道,我知道”载湀干嚎了一声两行热泪扑籁籁顺颊而下,却咬着牙镇定住了自己,抬头向远处看去,一身官服外套着白sè孝衣的翁同龢、孙家鼐等几个人脚步匆匆的赶了过来于是他知道,这是内阁奉旨撰拟的先帝的庙号、谥号差事已经办完回来复旨了
“外面天气冷,”不等几个人开口他先说道,“我们到里面去”
领着众人回转基福堂,嗣皇帝摆摆手,免了他们的跪拜礼,眼睛直望着翁同龢,“皇上,臣才略述一下,有缺失之处,再请皇上和诸位王爷、大臣指正补遗皇上以为如何?”见他点头,方一字一板说道:“先大行皇帝天表奇伟、大智夙成、质直好义、疏通中理、宏才肆应、允恭克让、宽裕有容、天章睿发、烛照如神——据此,臣以为,谥文可定为‘达天昌运德神功肇至诚先觉智勇仁慈宽仁信毅弘功表正睿圣大孝至诚’不知皇上和诸位以为如何?”
“六叔,七叔?”嗣皇帝问道,“你们以为呢?”
“臣以为……”奕沉吟了一下,“先皇文治武功,四海仰服,在位垂四十年中,为我大清开疆拓土,这等前人所不及之功业,臣想,应该加上‘德神功肇’四字,方可追述先帝生平”
“甚好,就按照六叔说的加上德神功肇四字”
“是”
“庙号,若以我所见,先皇有生之年,开疆不下百数十万里,这种武功,远列祖,故而应称‘祖’而非宗”
“是”翁同龢无奈点头,一朝出了三个‘祖’,在中华历史上还是第一次,但这句话是嗣皇帝所出,万万不能不尊,他想一想说道,“经纬天地曰文,成其道;道德博闻曰文,无不知;学勤好问曰文,不耻下问;慈惠爱民曰文,惠以成政;愍民惠礼曰文,惠而有礼;赐民爵位曰文,与同升;是故臣以为,先皇可称文祖”
嗣皇帝摇摇头,表示对这个撰拟的庙号的不满,“我想,纯德合天曰诚;从容中道曰诚;推心御物曰诚;秉德纯一曰诚;明信率下曰诚;肫笃无欺曰诚;实心施惠曰诚皇阿玛一生,可称得起一个诚字”
出自御口,便是旨意,众人唯唯应承着,只听他又说道,“照临四方曰明;思虑果远曰明;任贤致远曰明;独见先识曰明;圣能作则曰明;奉若天道曰明;遏恶扬善曰明;内治和理曰明;守静知常曰明;至诚先觉曰明;远虑防微曰明;懿行宣著曰明;智能晰理曰明;昭晰群xìng曰明所以我想,皇阿玛的谥号就定为‘达天昌运德神功肇至诚先觉智勇仁慈宽仁信毅弘功表正睿圣大孝至诚明皇帝’”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今rì不是议政的时候,要赶紧筹办大行皇帝的丧事翁同龢,我说,你来拟旨”
“是”
载湀的身体坐得笔直,说道:“人子尽孝,无论天子庶民,以尽心尽礼为诚所以旧制天子居丧,心丧三年,礼丧以rì代月,只服二十七rì丧礼,于理不合我朝以孝治天下,先要自己作表率,怎么能令天下人服孝三年,而自己只服二十七天的孝?这个制度改了大行皇帝大殓,就在乾清宫南庑搭起青庐,以为我和列位臣工竭尽忠孝之”
说到这里一顿,见众人都瞠目望着自己,又道:“但身为天子,政务繁忙,如因居丧,荒怠政务,适背了皇阿玛托付深意,反而为不肖之子因而三年内在乾清宫如常办事,繁细仪节着由烈郡王载澧,慧郡王载滢主持,这样既不误军国大事,我又可以尽孝子之职”
“国家骤逢大变,又丧哀恸,恐怕有jīng神不到之处”载湀接过墨汁淋漓的草稿,点点头又对众人道:“即令恭亲王奕、醇郡王奕譞,礼亲王世铎、郑亲王承善为总理王大臣,随行参赞,着即赏双亲王俸载滪、载沚主管兵部,着立山、刚毅兼任户部、刑部尚书,办理军务并处置京师防务一应事宜”说罢目视翁同龢,略一沉吟才道:“翁同龢、李鸿章、阎敬铭原差不变,加恩赏世袭一等轻车都尉,上书房、军机处两处rì常事务要兼顾起来就这样——明白么?”
“臣等领旨,谢恩”
载湀再度起身,由载滪、载沚兄弟两个虚扶着,出了殿门,“我们到母后的寝宫中去”
“万岁爷起驾了”一声声悠长的呼喝,远远的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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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字阅读.】 咸丰三十八年十月十五rì,第一场冬雪落下,把大地铺陈成一片洁白,圆明园基福堂中,奕焦急的来回踱着步子,已经斑白的发根从月亮门的头顶冒出来,也不知道他有几天没有传听差给自己剃过头了
暖阁中不时传出皇帝猛烈的咳嗽声,喉咙中像卡了一块骨头,吐不出又咽不下似的,呼吸急促得很,“怎么……回事?太医院都是一群蠢猪”奕讷讷的骂道
“六叔,您也别着急,皇阿玛的身子,不碍的”载湀起身,走到六叔近前,低声安慰着
奕抬起熬得通红的眼睛,看看身边的侄子,无声的摇摇头,只听脚步声起,太医院医正李德山在前,栾立在后从暖阁中走了出来,众人一起围拢上去,“怎么样?皇上龙体可还无恙?”
李德山的眼睛向周围人脸上扫过,勾动了一下嘴角,正要说话,只听里面有皇帝的声音响起,“叫他们都进来”
“是”刚毅上前一步,挑起棉布门帘,众人鱼贯而入皇帝在惊羽的帮助下坐直了身体,脸sè煞白,胸前的月白sè缣袍小褂上赫然有殷红sè的血迹皇后坐在他榻前的一边,双眼早已哭红,使劲咬着手中手帕的一角,生恐自己哭出声来,在她身后,是瑾贵妃、兰妃等一众嫔妃
奕心中一酸,原本就红彤彤的眼眶微微发热,抢前一步跪倒下去,“臣弟叩见皇上”
皇帝虽然很痛苦,但jīng神倒还好,“都起来”他说“朕以前啊,还举得自己的身子不弱弱冠少年,这一次生病才明白,真是老之将近了”
翁同龢第一个呜咽出声,又赶忙用手掩住了嘴巴,把哭声闷了回去,“你啊,哭什么?亏你还是朕亲口嘉许的我朝第一才子怎么连这种事还看不透?”
皇帝笑骂了几声,转头向床脚看看,摇摇手,“把这个拿走”
杨三答应着低头拿起满是血痰的痰盂,躬身退了出去皇帝幽幽一叹,心中也有些难过,他的这场病是为肃顺而起,咸丰三十七年的腊月肃顺寿终正寝,皇帝当时正生了一场病,不顾身边人的劝阻,执意到肃顺府上为他拈香祝祷,不想回来之后病势愈加沉重,本来以为天气回暖之后就能好转,谁想却越来越严重熬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他自知大限将至了
“老六,如今老五不在了,你和老七在朕去了之后,要好好帮衬你的侄儿,别让我大清列祖列宗流传下来的基业毁在不肖之子的手里,别让朕几近四十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皇上放心,臣弟……”奕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以头触地,咚咚直响,“臣弟都记下了,臣弟都记下了”
皇帝挪动了一下疲倦的身体,向惊羽点点头,后者先扶着他坐好,随即从腰间取下一串钥匙,转身走到一边的百宝阁前,拿出一柄钥匙,打开柜门,捧出一个由黄绫绸布包裹的匣子来,到床前放下、打开包裹,是一紫檀木制的匣子,一面挂又桃形的小锁,另外三面共有九个铜钮和扣绊,三面的启口处均贴有封条,两端的封条上有咸丰皇帝的钦笔签名,正面封条上也有皇帝钦笔所书的‘咸丰三十五年立秋rì’字样
皇帝捧着鐍匣,思虑片刻,向下一递,“老六?”
“是”奕跪行一步,从惊羽手中接过鐍匣和锁匙,当着皇帝的面逐一打开,基福堂暖阁中一片沉静,众人等待着最终揭晓的一刻,半点声息全无
朱喻只有一份,是用4x8寸长宽的两扣折纸所写就,奕捧出朱喻,面南而站,展开来看了一眼,即便是暗中一再告诫自己要冷静处置,还是忍不住微微变sè,好在众人都伏地不起,没有人发觉,当即高声诵读,“皇五子载湀,龙rì天表,深肖朕躬,资品贵重,堪为人君即由载湀嗣承帝位,以继大清丕绪钦此咸丰三十五年七月初九,立秋rì中浣御书”
载湀不由自主的哼唧了一声,身体几乎当场萎倒他只觉得三万六千个毛孔一齐张开,又似乎这些毛孔变作了三万六千根绳索,把自己吊上空中,但突然断裂,把他吓得魂飞天外
载滢也是脸sè大变其实不但是他,阎敬铭、翁同龢、彭玉麟、李鸿章、刚毅连同在场的众人无不sè变竟然是五阿哥?
皇帝把这些人的神sè一个不落的尽收眼底,心中冷笑,“载湀,你和你六叔、七叔留下,其他人都跪安”
众人稀里糊涂的被赶了出去,到外面的偏殿,为冷风一吹,载滪的头脑清醒了一点,“是,……五弟?”他这样问载沚,“老四,你也听见了?是五弟不是?”
载沚用力点头,“是,三哥,你没有听错,就是五弟”
载滢听着这兄弟两个的一问一答,胸中的悲苦无以言喻,怎么会是老五?为什么不是自己?现在该怎么办?是照遗训所说,奉五弟为君,还是另外想旁的办法?还能有什么旁的办法可以想吗?他不自觉的向李鸿章看去,老人面如土sè,嘴唇微微颤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暖阁中,奕、载湀几个人跪在地上,皇帝强打jīng神,盘膝坐好,“湀儿,”
载湀还没有从这天字第一号的巨大冲击中缓醒过来,神魂不安的答了一句,“儿子……在”
“朕原本属意你二哥,但,哎他为人不争气,尤其是自三十年之后,党援大臣,结交外官,朕几次提点,却全无半点作用,到了咸丰三十三年朕二次南巡的时候,着你留京监国,让他随行,殊不知他言辞多有怨怼无人臣、人子之礼,让朕又是痛心,又是失望;”
“但若说只是为此,便褫夺了他的大位之望,也未免过苛,朕多等了数年,谁知道,他又有一件让朕失望之事:到咸丰三十六年他膝下犹虚府中养着四房妻妾,却一无所出,这样下去,只恐到了他老或者天家人丁单薄,或者全无子嗣,必不能择贤抑或择长,无可选择之下,便有可能危及我大清的基业”
他说到这里又是一通猛烈的咳嗽,用手掩住嘴巴,却觉得口内一片腥涩,“皇阿玛您……歇一歇,您……”
“傻小子”皇帝笑骂,“朕即将进入永久的长眠你还怕朕不得休息吗?”
载湀看着老父微微张开的嘴唇,可以清晰的看见洁白的牙齿已经被血染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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