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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师弟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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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不敢,只是,其中可是有何深意,还请老师示下。”

    “示下二字却不敢当,不过是有些老马识途的阅历罢了。”穆彰阿轻捋短髯,慢吞吞的说道:“涤生,以你看来,在这朝堂之上,若是想长得帝心,可有终南之径?”

    “嗯,学生以为,当想皇上所想……”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就给穆彰阿打断了:“若是照你之说,当是以名臣自诩,我所言的,却是若想称其为重臣之徒。名臣,重臣,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曾国藩端正了坐姿,很是正式的颔首:“请老师赐教!”

    “我说两个人你便知道了。名臣者,刘延清是也(这是指刘统勋);重臣者,和致斋也(这是指和珅)。此二人皆为高庙捡拔而起,虽一以令终,一以赐帛,结局大不相同。然在高庙一朝,此二人皆得不败。你可知其故?”

    不用曾国藩回答,他自己就顺势说了下去:“刘延清便如你所说,想皇上所想,急万民所急,故而虽是身为汉臣,却极得高宗赏识,重用。神敏刚劲,终身不失其正。计天下利,得万世名!虽然是我辈为臣子之楷模,却不能于人亲近之感。”

    “而和致斋,则不同。其人上邀帝心,下拢群臣,除却文字之役,高庙有‘此非汝所知’之语之外,便是修持密宗,也要与他共商,可称亲密到了极处。人言和珅贵后,内则卿贰,外则藩臬,拜门称老师者甚多,其人又有结纳士林一重因缘,乃得大用,殊不知,这全是只知其然之语!”

    和珅的事迹曾国藩当然也知道,穆彰阿的这番话也正是他自读书入仕以来心下戚戚的语论,谁知道老师居然将之评为‘只知其然’之语,那不知的‘所以然’又是什么呢?

    “和珅其人聪敏异常,深知高庙晚年,深以巡幸为悔,遇事每每以消减影响为重。若真到了纸里包不住火的境地,也只求纸尽火熄,不再蔓延。是故若无事便罢,便是有事,也只以巧言搪塞,令主上毋须忧怀是尚。”

    “至于庙堂之中事体,少不得迎合福家兄弟,彼者椒房贵戚,独对之时,只说和珅的好话,宠益以固。此一节涤生你遍阅史书,便不用我来解说了吧?”

    “只是福康安于仁庙之时的际遇,……”

    穆彰阿没有接他这个话题,继续围绕着刚才名臣,重臣的论点阐发:“老夫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身为臣子,心怀君父自然是分属应当,不过如何处身于朝堂之中,却是大学问哩!”

    “……你当睿皇帝(这是在说嘉庆)真的要杀和致斋吗?那不过是为了割裂与前朝的关系而已!”穆彰阿慨然一叹,他说:“便如同老夫,三朝老臣,恩遇尤重,若是一朝之间无故黜落,怕是难以掩尽天下众口籍籍,如今有了绝好的由头,一纸诏谕颁下,天下皆知老夫辜恩在先,自然也就怪不得皇上不念旧情了。嘿,如此说来,皇帝倒是很能隐忍啊!”

    品评皇帝作为,虽是身处暗室,也不宜出自臣下之口,曾国藩沉默不答,以为规劝之道。

    穆彰阿也不过是发发牢『骚』,话锋一转,又说:“涤生,你刚刚年届不『惑』,将来还会有大用处,庙堂之上如何存身,你可要想好取舍之道啊!”

    曾国藩苦笑一下:“不敢瞒老师,此番严遣,已经让学生学足了教训,日后当以用行舍藏之道为立身之基……”

    “若是在宣宗朝,涤生的说话倒不失为立身之基,在本朝嘛,便是自存取辱之道了!”穆彰阿嘿嘿一笑,倒是让曾国藩心生愧疚:老师或者不是一个良相,但是对于自己,却从来是提携有功,用‘用行舍藏’之语以为推搪,心中实在难安,只是,现在让他又说些什么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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