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念。”
“如此,自李道人以下一干鬼魅,若能严守口戒,安守本分,念在往日功绩,可许尔等自居城隍,在城外择一里坊建宫立庙,千秋万岁受人香火得人供奉,岂非极乐?”
大殿中,无尘把十三家给出的条件说罢。
周遭大伙儿听了面面相觑。
织娘把身子藏在莲台后,半遮住面孔——她被马元帅的法器灼烧狠了,到现在也吐不出丝雾编织形貌——阴惨惨盯着和尚,怒极反笑:
“凡人养狗都晓得丢根骨头,你们这些秃驴倒好,妄图把老虎收为家犬,不给好处也罢,尽想着剥皮抽筋来了。”
场中于是怒斥纷纷,铜虎抬手止住喧嚣。
“轮转寺是法严和尚的道场,我等暂居只是客人,客人岂能为主人作主?”
“寺中阴魂皆是疾苦无辜,若将它们再投入那劳什子轮回,受大磨碾身,我等岂有颜面坐甚城隍,受人香火?”
“尔等言语没半点儿诚意,速速离开,且去整兵备战,你我双方再厮杀一场!”
无尘没有回答,只定定看向端坐上首的李长安。
正如十三家能作决定的只有祖师,而在场真正能拍板的也只有李长安。
李长安挥手:“送客。”
…………
海浪一层又一层在岸边堆叠白沫。
鲳、鲷、鲹、鲛、虾、蟹……常见的、珍稀的,种种海产争先跃上滩涂,引来大群海鸟盘旋。
人们最初还有疑虑,但见着海水只是退去,不见上涌,也都按耐不住加入了这场狂欢。
随着赶海的男女老少渐多,一个久不为人们提及的神灵出现在了人们嘴边。
“这是龙王爷给咱们的恩赐哩!”
“恩赐?”
覃十三躲在岸上,一步也不敢靠近。
“这绝不是恩赐!”
……
轮转寺外,阖锁愈严,灵光更重。
十三家的僧人道士把一座座大车推到阵前,插上旗帜、悬上符布,便成了座座法台,不时有僧道登台,焚香诵经作法,仿佛下一刻就要催发神威,驱使兵马四面强攻。
“如今,神兵神将已将轮转寺重重围住,法令一下,立为齑粉。但祖师慈悲,念尔等修行不易,愿效仿佛陀故事割肉饲鹰,让渡佛产道产千万贯以安抚尔等饥寒,并许李玄霄可择城中善地,立宫阙,起庙宇,以城隍之名受善信香火供奉。又闻法严禅师乃中原高僧,佛法精深,合该挂职城隍府,约束群厉,渡化凶顽。寺中僧众,速速放归;滞留死人,快快轮回。如此兵戈自解,善莫大焉。”
“镇海印呢?”
“此乃师门遗泽。”
李长安:“送客。”
…………
海水一退再退。
大船已不敢再停泊海港,生怕今天下了锚,明儿就得搁浅在泥地里。于是,要么留在海上,用小船运输货物;要么,溯河而上,去富贵坊一类河渡停泊卸货。
海水干竭如此,真可谓千年不遇的咄咄怪事。
除此之外,没见什么坏事,反倒叫许多人家饭碗里添了几尾海鱼,坊间由是渐渐不以为意,只以为是钱塘人奉神虔诚,得了哪个神灵恩赐。
可覃十三是巫师,对这些奇兆妖异最是敏感警惕,他早嗅到了不安的气味儿,在老窝里熬了几天,终于忍不住,化妆作乞丐——其实根本不用化妆,他这些天夜夜噩梦缠身,身子离奇消瘦,更兼不敢碰水,浑身脏臭得熏人,打眼看去,比乞丐还像乞丐——去城内探访几位老朋友,都是曾经供奉龙子龙女的巫师。
某条陋巷。
“花神婆?死啦,死啦,前几日忽的发了癫,老说有孩子唤她,便拿剪子往耳洞里戳,那脑花儿……啧啧。”
某座灵堂。
“师叔请回吧,我家师傅前几日去河边施孤,不慎落水染了风寒,前日撒手西去了。”
某间酒肆。
“周瞎子死啦,成天神神叨叨咒这个要淹死,那个被鬼吃,最后自个儿把自个儿淹死在了水缸里,他家里人留不住,卖了房产,都回老家去了。”
覃十三不敢再去问第四个了,恍恍惚惚回了老巢,又遭了一夜噩梦。
第二天,壮着胆子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个包裹,层层解开,里头是一对儿瓷娃娃,看来圆润可爱,可笑眯眯的眉眼里没由来透着一股子阴森。
他叫人打了一盆海水回来,寻了个方圆几百步无有水井沟渠的干燥地儿。
心一横。
把瓷娃娃往盆里一丢。
咕咚~
眼前骤然一黑,发现自个儿已坠入了一汪深水里。
水底影影绰绰,仔细看去,尽是倾倒的墙垣破烂的房舍,一具又一具尸体密密麻麻漂浮在水底废墟,有暗流涌动,将尸体死鱼般翻过面来,李长安、镜河、铜虎、黄尾、何水生……全都是熟悉的面孔。
他骇得手脚乱划,拼命向不存在的水面挣扎。
可深水里忽然响起许多稚嫩的嬉笑声环绕在他耳边。
“来吧。”
“来吧。”
“一起来吧。”
身子不由自主往下沉没。
“师公!”
身边人的呼唤声让他自梦魇中惊醒。
一张口。
哇~
呕出大滩大滩海水。
……
他去了一趟刘府,城隍府早已撤走,留得一队神将审视着每一个过客,又走了遭慈幼院,同样是人去楼空。他后悔得紧,只怪自己眼太尖、腿太快,跑得太利索,现在想要恢复联系也无从下手。
若是冒险走一趟飞来山,或许能联系上,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城隍爷还被困在和尚庙里呢。
万般无奈,只好独善其身了。
当天就收拾了行李,要出城避难,可临了到了城门,看着熙熙攘攘的市井,看着玩笑打闹的孩童,看着小贩,看着船夫,看着女子,看着男人,脚步踌躇着怎么也难迈出去。
他忽的拉扯着自己的头发,连哭带嚎好一阵,又“啪啪”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吓过往行人如避瘟神,终于长长叹了声,重新迈开脚步,却是走向了轮转寺。
无论祖师,还是城隍,谁都好,只要能把警告给出去。
“鬼婴?龙王?水淹钱塘?”
覃十三没见着城隍,也没见着祖师,甚至连统帅兵马的天王元帅、组织围困的僧官道官都不曾见面,便被兵将拿下,押到某个负责在外围驱赶闲人的道士跟前。
那道人捂住鼻子听了覃十三的警告,禁不住连声嗤笑,却不慎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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