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四府,万民生咒。
辛山小镇,一钱压百戏。
北地铁槛王与长雄王放对,各路高手,于战阵之中厮杀,鲜血迸溅,竞争雌雄。
十万大山,猴儿酒吊杀混世王六万兵马,直指南疆观山祝。
任何一阵,放在以前,都是二十多年来,除老君眉生剥帝皇皮与龙井咒杀十七万皇族以外,世间斗法最大的阵仗。
而如今,四方斗法混作了一处,扰乱阴阳,横贯阴府人间,其风雨晦涩,奇诡艰难,声势磅礴,心思精妙之处,更是超过了那一场都夷覆灭之斗。
谁也不知道有多少奇人异士投入了这场斗法,更不知有多少桥上半仙,死在了这席卷天下的斗法之中。
只知道降头一门,十三位上桥降师,借来下一世寿数,祭起三大降尸,测量天地边界,只要请天回来,对抗这发自冗余的万民生咒。
但这些平素里任何一位放了出来,都足以横行江湖的上桥降头师,与任何一具出了棺来,都可以搅得天下不得安宁的降尸,却都在这小小的四府之地,被人给拦下了路来。
有降尸裹了黑云,飞天而来。
便也有人祭起了九盏宫灯,每一灯都照出了一位金甲将军虚影,大战于苍山之上。
有降头师割首为法,脑袋飞在半空,目露凶光,看人便死。
便也有人沿湖布下了二十里香阵,然后点水为镜,将一湖水结冰施咒,将对方降落人间的法力,逆转回其身上。
有人跳着古怪而诡异的舞蹈,手持一把小刀,将自己身上的皮割了下来,念起咒来,身上的皮便化作了一片阴云,直向着那一片片沉眠百姓的身上罩去。
阴云所过之处,所有沉睡中的人,都会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便也有人呵呵大笑,口吐一颗金丸,绽放灿灿神光,撕裂乌云云阵。
转生者出手之前,无人知道这些世外之人,究竟学到了什么本事,有多大道行。
而当他们真正出了手,便让降头一门感觉到了绝望。
他们只有一夜时间,请天回来,挡这万民生咒,他们为了挽回败局,甚至不惜向下一世借命,出手之际,自然无人手软。
但他们却在这一晚,遇着了比他们更不惜命的对手。
他们借来了下一世的寿命,而这些人,甚至不在乎还有没有下一世,燃尽性命,只为看你一场笑话。
斗不过!
这些降师们拼尽了手段,也只能绝望的承认,是真的斗不过。
辛山旁边的小镇之上,随着那一道道黑影降临,随着那被夺了粮的百姓冲进了镇子里面,这场没有看客的把戏集会,终于迎来了他应有的热闹。
但是对于这些虽然擅长绝活,但却已不认可自己身份的把戏门门人而言,则是人生头一回,忽然害怕起了这些捧场的衣食父母。
有人吞云吐剑,便有人将大粪糊了他一脸。
有人化火为兵,便也有人浇来了一盆盆的凉水,如落汤鸡。
有人呛啷啷祭起了上百个满身刀兵的铁傀儡,只消手里的丝线一扯,所有的傀儡便如活了过来一样,杀人如麻,但面对着那一群冲进了小镇里面来的百姓,竟是不敢下手了。
更远处,扶摇王已经得知了小镇里面发生的事情,知晓赵家的异人被那些乱民围攻,当机立断,大军出动。
先是空中呜呜作响,那是由赵家人亲手为扶摇王打造出来的铁翅军,于空中飞翔,向了小镇上面杀来,又有七万大军,蹄声震天,轰隆隆横推而至。
但迎着那铁翅军,便有人在下方,拿臭鱼烂虾上供,祭起道道黑色破网,飞入云中,直将那一片片铁翅军绞住,摔死在了地上。
迎着那七万铁骑,也有一道道冷笑的身影出现在了山包之上。
各占害首方位,遥遥一拜,滚滚紫气蒸腾,偌大一方平原,化作了阴森死地,兵马踏入之人,便皆死于非命,堆成一堆,余者惊悚莫名,硬是勒马了马缰,吵吵嚷嚷,阻住了后方大军去路。
只遥遥看着前方山包上面烧香的身影,感觉像是阎王点名一般的恐怖,不敢踏前半步。
足等了长夜过去,晨光浮现,旭日东升,吹散浓雾,才发现那前方山包上面的人,早已因为引来煞气过多,僵死在了山包之上。
但他们脸上,甚至还带着得意的笑容。
“阿爹……”
在百戏小镇天上,地上,到处都是厮杀声音响起,火光,鼓光作乱了一团时,赵三义都已经慌了神,跑到了赵家主事的身前:“我们还在等什么?”
“那些人疯了……”
堂堂十姓嫡系子弟,如今他脸上,却看着是难以形容的恐慌:“他们正在外面斗军阵!”
“他们将那些没饭吃的人撵到了小镇上来,自己却在外面挡着扶摇王铁骑,这可是血肉之躯,如何以一敌万?”
“斗法有输赢,输了尚且能活,可是他们……他们在求死。”
“我们,该让他们进小镇,与我们交手……”
“……”
而迎着赵三义紧张的模样,赵家主事却仿佛有些疲惫,只是看着手里的那一枚铜板,像是迷茫,又仿佛有些大梦初醒似的。
良久,才抬头看向了赵三义,低声道:“三义,咱们赵家,究竟是江湖人,还是堂上老爷?”
赵三义听着都懵了,急道:“你平时吃个饭二十个丫鬟伺候着你你问我这个?”
赵家主事闻言,也只苦笑,然后缓缓摇了下头:“那么,你应该知道咱们赵家真正厉害的绝活,究竟是什么。”
赵三义甚至抖了一抖,才咽了口唾沫,低声道:“是……是剥皮法!”
赵家母式,为三分天手,可窃取天地间的一切。
但赵家最厉害的手段,则是剥皮,来自于黄泉八景之一的剥衣亭。
世间生灵,人禽牲畜,据传死后,都要回到阴间,各自称量因果,赏善罚恶,不论活着时是什么,都要来到剥衣亭,剥去阳间的衣裳,也即是身份。
赤果果一条条,那便人禽牲畜,再无不同,想要重新投胎,便只能重新披上人皮,或是畜皮,或是禽羽,回到人间。
赵家祭拜剥衣亭,甚至将这本事,窃取三分,引到了人间,便成了把戏门独树一帜的剥皮手段。
但这手段,着实太残忍,所以连赵三义说到了这个名字,都一下子变得吞吞吐吐。
“所以啊……”
赵家主事叹了一声,将那一枚铜板,紧紧的握在了手里,慢慢的抬头,叹道:“这场斗法,我们已经输了。”
“因为我们无皮可剥!”
赵三义不解的眼神里,赵家主事看向了那满镇之上一张张愤怒的脸,声音里仿佛有了无尽的颓唐:“他们已经只剩了一张想要吃饭的嘴。”
“我们之前还能将一张张鼠皮裹在他们身上,吓唬他们,拿活治人,但他们现在已经不认了,三义,那世外之人为他们开眼,不是让他们看破我们所有手段怎么使的……”
“只是让他们,也让我们自己看清楚了,我们赵家裹在自己身上的这层皮啊……”
“……”
赵三义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看到这一幕,自家这位仿佛永远智珠在握,眼力永远高人一等的父亲,满面皆是老泪,疲惫的指向了满镇里面愤怒的百姓:
“剥他们的皮?”
“还是剥那些转生之人的皮?”
“三义,向他们出手,我们赵家别说维持生前的体面,死后,连祖坟都要被人刨了的……”
“认输吧!”
他仿佛用尽了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功大欺理,理大欺心,咱们赵家最擅长剥皮,但他们,却是一上来,便先剥了我们的皮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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