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回老家过年。按照老家的风俗,只要家里有丧事,那就三年不贴春联,而是贴白纸。从1983年到1986年,奶奶家门口上的白纸贴了厚厚一摞,村里人见了都绕道走。
持续不断的丧事,让奶奶眼睛快哭瞎了。为了追姐姐,她还把脚给扭伤了。家不成家,人不像人,这就是老乔家1986年的春节。在看到家里的惨状后,爸爸总算振作了一点。他打算把姐姐接到港城,用他微薄的工资养活两个孩子,以及供姑姑读书。
在初四返回港城那天,爸爸在大李家村村口等车。就在那时,他跟妈妈重逢了。
爸爸非常狼狈,头发、胡子都是乱糟糟的,衣领黑漆漆的。怀中抱着一个小婴儿,婴儿哭得震天响;身边的姑姑一脸不耐烦,拉着姐姐不让她乱跑。而姐姐的花棉袄已经看不出颜色了,羊角辫一高一低,鼻子里吐着泡泡。
妈妈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衣衫整洁,但形容憔悴,双目无神,也在等车去港城。
妈妈先跟爸爸寒暄了:“乔二哥,过年好啊!”
“……你也过年好。”
妈妈挤出一丝笑来:“这些年都没见到夕云了,她还好吧?还学着认字吗?”
“她……过世了。”
妈妈显然没有料到,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正好开往港城的车来了,他们坐到了一起,聊了一路。
妈妈那时刚从南方回来,去港城投奔她的好姐妹陈芸。她在南方待不下去了,具体原因没说,但四个字足以概括一切——感情不顺。
爸爸已经被苦难打磨得失去知觉了,他十分平静地跟妈妈讲述了这些年的遭遇。哥哥很不给面子地嗷嗷大哭,妈妈将他接了过来,跟他做了几个鬼脸,他竟然咯咯笑了起来。
妈妈赞叹道:“这孩子长得真漂亮,跟夕云一样一样的。”
爸爸敞开心扉后,也放松了不少,他不服气地跟妈妈说道:“可他浓眉大眼,工友们都说像我。”
妈妈噗嗤乐了,想把哥哥还给爸爸。可很神奇的是,哥哥居然抓住了她的衣领,张着小嘴,眨着两只黑漆漆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
许多年后,妈妈依然忘不了那种感觉——那是怎样一种澄澈的眼神啊,真真把她所有的温柔全都召唤出来了。
跟爸爸分开后,妈妈也时常来看哥哥姐姐,爸爸很感激她。在四月初的一天,妈妈又给哥哥姐姐送吃的来了。在离开之前,她突然跟爸爸说了这样一句话:“乔二哥,要不,咱俩在一起过吧!”
爸爸受到了巨大冲击,什么话都忘了。
妈妈点着脚尖,说道:“反正……我这辈子不可能再有孩子了,而你有现成的两个孩子。我跟你保证,我会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爱,把他们抚养成人。咱们就这样搭伙过日子,行不?”
爸爸愣愣地出神了很久,他一定是想了很多拒绝的理由。但是那天天气分外明媚,樱花片片飞落,远处又是蓝粉色的天空。爸爸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说道,好。
-----
除夕快乐,想说的话太多,看“作者有话说”!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