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望两漠然。
云苏轻轻垂了垂眼睫,掩掉眼内汹涌而起的痛苦。
放手,说着很容易,嘴巴一张,这个词就出来了,可真正要从心里割舍,却是要命的。
云苏将酒杯举起来,与宋繁花的酒杯碰了一下。
碰罢,他仰脖就把满满的一杯酒饮尽。
宋繁花也不疾不缓地将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空杯放下来的时候,她说,“喝完这杯酒,你我前尘了断,未来相见,你只是皇上。”
云苏勾起唇,很想回她一声,“好。”
可张了张嘴,这个好字愣是没办法说出来,嗓子似乎被堵住了,发不出一个腔来。
云苏又给自己的酒杯斟满了酒,端起来与段萧喝,又与秦暮雪喝,最后又与宋繁花喝。
他不吃菜,就不停地喝酒。
宋繁花蹙了一下眉。
段萧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
秦暮雪担忧地道,“吃点菜再喝,小心喝醉。”
云苏却很清醒,清醒地说,“我没醉。”
他抬头,直直地看向对面的宋繁花,那双星河粲然的眸子里聚了回忆的光,有儿时的,有长大的,有宋繁花,有他娘,有那场山河动荡,有那场马车初遇,那么多那么多的回忆,美好夹杂着痛苦,他从来不知,原来他也是一个念旧的人。
云苏眼眶微红,他知道,今日一别,他与宋繁花,大概再无相见。
他有点想哭,可他怎么能哭?
他不能哭。
这么丢人的事他怎么能做?
尤其在宋繁花和段萧面前,他不能丢掉身为男人的尊严。
他收回视线,又将一杯酒一股气饮完,杯底落桌的时候,他幽暗的声音寂寂响起,他对宋繁花说,“给我弹一首归去来吧,我知道你会弹。”
归去来,那是苏天荷生前最爱的曲子,她活着的时候其实弹的很少,而且每次弹的时候,身边都没有人。
云苏听过几次,他其实不大喜欢那调调,可他喜欢他娘弹那首曲子时的温柔样子。
云苏会弹,但几乎不弹。
杜莞丝不会。
姚宴江不会。
这个世上,会弹归去来的,大概除了他外,就只有宋繁花了。
宋繁花历经过前一世,一定会弹。
确实,宋繁花是会弹,前一世她听云苏弹过,自然记得,而那首曲子,虽是佛门仙化高僧的临别佛语,却也是苏天荷用以抒发爱情的独门曲子。
如果是以前,宋繁花绝对不会给云苏弹。
但现在,她没理由拒绝。
苏天荷用此曲思念她的爱人,云苏用此曲拜别他的过往。
归去来,自此归去,不复再来。
宋繁花淡应一声,说,“好。”
云苏让人拿琴进来。
宋繁花离开酒杯,去弹琴。
归去来——
路茫茫,身无飘零几分瑟,人茫茫,但看正心不输邪,心茫茫,聆听疾苦沐音佛,未茫茫,一指华沙浸菩提,归去来吾,佛身永驻,归去西方,登极仙乐,我自归,归自尘,尘脱天,天入轮,归亦归,去亦去,来亦来,人生三法,圆我一生修道,自此归去,不复再来,勿念。
……
那天,他说,“宋小六,下辈子再遇,我不想爱你了。”
那天,他说,“我欠了你一世满门抄斩,就还你一世江山太平。”
那天,他说,“哪怕你是鬼,我也要与你人鬼相恋,天上人间地狱黄泉长生路奈河桥轮回门,我都要与你一起走,生死不离阴阳不弃。”
……
那天弹完琴,宋繁花和段萧就离开了。
而真正离京的时间却是在三日后。
那天,阳光很好,宋繁花穿着雪白长裙,黑发垂肩,眼尾处的樱花格外的美,那欢笑的眼,飞扬的眉,趁风而来的她的哈哈大笑声,渲染了云苏的整个视线,他站在最高的城墙上,看着宋繁花与段萧一人一马,看着段华和段悦一人一马,四个人,骑在骏马上,飞离城门,飞出他的世界。
阳光在他们身后拉了很长很长的影子,拉长了他们不羁而饱满的笑声。
自此,清风相伴,一路逍遥。
段萧说,“我以为你会恨他一辈子呢。”
宋繁花道,“我那么傻吗?会记他一辈子?”
段萧笑,“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聪明?”
宋繁花笑道,“哦?我以前不聪明啊?大概是真不聪明的,不然怎么会选择与你合作呢!”
段萧道,“这叫糊涂一世聪明一时。”
宋繁花哼道,“说反了吧?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段萧眯眼,“嗯?你想说你选我合作是因为那时你犯了糊涂?”
宋繁花连忙道,“夫君,我们去哪儿?”
段萧板着脸,“老实回答。”
宋繁花说,“我想去雪山。”
段萧依旧板着脸,“先回答了问题我们再讨论去哪儿。”
宋繁花糯糯地喊,“相公。”
段萧严肃道,“喊什么都没用,老实回答。”
宋繁花白他一眼,双脚从马鞍上抬起,在马疾驰飞奔的时候双手往马背上一按,输入内力,借势弹起,白裙在空中飞腾,一下子就纵落在段萧的马头。
段萧吓死了,伸手就将她抱紧。
宋繁花迎着微风吹起的白裙肆意地大笑,她说,“夫君,我们去雪山好不好?”
段萧瞪她,“皮痒了,老是玩心跳游戏,你武功很好是不是?”
宋繁花接腔道,“我武功是很好啊。”
段萧一噎,“下次再跳马,看我接不接你。”
宋繁花嘟嘴,“你不接我就摔下去,看你到时候不心疼死。”
段萧见她明目张胆地威胁起他来了,气的真想揍她一顿,但不舍得,那就用另一种方法惩罚她。
段萧将马吁住,抱起宋繁花,双腿一翻腾,利落地下了马。
宋繁花问,“干嘛?”
段萧阴恻恻地笑,“嗯,玩心跳游戏。”
宋繁花不解。
段华和段悦见段萧抱着宋繁花往附近的镇上去了,他二人也翻身跳马,动作潇洒地跟了上来。
段华说,“爹,上哪儿啊?”
段悦道,“爹,娘是大人啦,让她自己走。”
段悦长大后段萧就不抱她了,小时候他是日夜不离手,喜欢的紧,长大后也喜欢,但毕竟女儿大了,他就算身为爹,也不能太亲近。
段萧抱宋繁花去镇上,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三间上房,等儿子和女儿都进了房后,段萧拉着宋繁花,也进了房间。
当房门合上,又被段萧用内力封住,段萧就一把抱起宋繁花,把她摔在了床上,玩心跳游戏。
宋繁花无语之极,这个色胚!
在镇上呆了两天,四人又出发,往雪山去了。
路上,经过陵安城,四个人又上了一次陵山,在那个小木屋里住了一段时间。
秋天的时候,黄叶铺了满地,段华养了一只小狼崽,跟狗似的,段悦养了两只猫,一只白猫,一只黑猫,宋繁花养了几只野鸭,段萧嫌弃宋繁花的兴趣爱好太低浅,宋繁花嫌弃段萧一点儿都不可爱,后来,不可爱的男人偷偷地把兴趣爱好低浅的女人的野鸭吃了,换成了一模一样的野鹭。
段华和段悦都很好奇自家老爹怎么有如此能力,能把野鸭转眼变成野鹭,都凑到跟前去请教。
结果,暴露了。
宋繁花拿着木棍满林子里追着段萧,非要让他还她的野鸭来。
闹的满林子的鸟扑簌簌的乱蹿。
宋繁花跑累了,拄着棍子休息,段萧就露个脸,看她一眼,从后面将她抱住,俊脸蹭着她的后背,笑说,“娘子,为夫发现你肺活量很好啊,是不是每天晚上都运动的关系?要不,我们现在回去再锻炼锻炼?”
宋繁花呸道,“你个色鬼!”
段萧哈哈大笑,扣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宋繁花瞪他一眼。
段萧仰头看了看头顶排成一排,浓密地挡住了阳光的枫叶,叹道,“好漂亮。”
宋繁花也仰头往上看。
段华和段悦追了上来,也看向头顶遮荫蔽日的满目黄叶。
轻风微起,卷起地上的叶子跳舞一般的律动,前方的夫妻二人十指相握,背影协调,身后跟着两个小鬼,一动一静,相得益彰,再后面跟着一只狼,两只猫,五只野鹭,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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