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闫思弦绷紧了脸颊道:“吴队暂时不出外勤,只负责一些协调工作,审讯和组织案情分析会之类的,另外,他只上半天班,什么时候恢复全天……遵医嘱吧。”
“那个……”吴端心虚地岔开话题,“人带回来了,先审吧。”
闫思弦没答话,径自向问询室走去。
吴端也想跟上,却被女警李芷萱叫住了。
“吴队,赵局找你。”
吴端有点反应不过来,消息传得这么快吗?他前脚才刚进办公室,赵局后脚就叫他。
来不及多想,吴端对闫思弦的背影喊了一句:“我等会儿过去。”便匆匆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问询室。
这次,只有胡叔一个人。
闫思弦将手中的一次性纸杯放在胡叔面前,“喝点热水。”
明明只是一杯普普通通的水,却被胡叔喝出了喝酒的架势,他一饮而尽,放下水杯时甚至还故意在桌上磕了一下杯底,就差翻过来让对方看看自己确实喝完了。
“还要吗?”闫思弦伸手去拿纸杯。
胡叔更快地捂上了杯口,“不了不了。”
闫思弦坐下,“那咱们说说正事儿吧,肖川回来的那天,都跟你们说过什么?”
坐下以后,闫思弦便再也没有看胡叔一眼。他低头看着手中文件夹里的资料。
那是嫌疑人肖川的背景信息。
肖川和问询室里的五人的确来自同一个南方村子。
肖川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姐姐们早早嫁人,减轻家庭负担。
肖川读书时成绩很好,一度被认为是全村最有希望考上大学的孩子。可他刚上高中那年,家里的拖拉机翻了,他的父亲和弟弟当场被砸死,这个生活条件在村子里还算不错,原本最有希望出大学生的家一天之间支离破碎。
顶梁柱没了,母亲身体又不好,做为仅剩的男人,肖川必须肩负起养家的责任。
父亲的葬礼过后,肖川便背着被褥,随村里的叔伯们踏上了打工的列车。
他从小工做起,因为心灵手巧,又勤奋肯学,很快就掌握了刷墙、铺地之类的装修技巧,能够独当一面了。
他始终沉默寡言。跟一般的打工者不同,除了干活和睡觉,他只爱两件事,读书和攒钱。
攒钱是为了母亲,读书则是为了自己。
在肖川居住的窝棚里,刑警们找出了一个帆布背包,那背包很大,上面打着补丁,肩带和背包连接的地方针脚被撕扯得有些稀疏,能看出来,那个位置被缝补过很多次,各色的线头挂在上面。
背包里全是书,沉甸甸的。
在肖川心中,一定埋藏了深深的遗憾吧。不知他翻开书页的时候,会不会幻想自己正坐在大学的自习室里。
资料的最后一页是一张诊断报道。
肝癌晚期。
一个月前,肖川的母亲被查出了肝癌晚期。
闫思弦能想象得到,一个勤俭质朴了一辈子的农村妇女,是如何默默忍受病症初期的痛苦,硬生生将病症拖到了晚期,使得自己形容枯槁。
毫无疑问,肖川是个孝子,从这一家的银行流水就能看出来,他打工赚的钱几乎钱汇给了家里,自己只留下相当微薄的生活费。
母亲患了癌症,这个家更缺钱了。
这是个能站得住脚的犯罪动机,一个被钱逼到走投无路的人,谁都不知他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比如在僻静路段拦路抢劫,比如由抢劫演变为杀人。
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了。但闫思弦还是等待着胡叔的答案。闫思弦已经看完了案宗里的内容,胡叔却还没给出答案。
“他跟你说什么了?”闫思弦重复了一遍问题。
他并未询问肖川是否在犯案后回来找过他的工友,而是一上来便拿出“我知道他找过你们”的姿态。
严格来说,这是诈供。好在法律对诈供的描述既模糊又宽泛。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不能要求正直的人在跟流氓对抗时只能用正直的手段,那简直是在保护流氓。闫思弦一直认为,警校应该开一门课程,教一教大家如何打诈供的擦边球。
胡叔还是没有开口,所以闫思弦才有时间胡思乱想。
终于,胡叔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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