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晚上,刘文智一闭上眼睛,眼前就闪现着那孕妇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惊恐无助绝望的眼神。
“可是整个南京城发生了无数类似的事情,我和虎子怎么救得过来呢!当我们俩又杀死几个鬼子兵,救下了三名妇女时,终于给日军发现了我俩的行踪。好不容易才逃了回来。”刘文智一直在诉说,那些惊险的事情,在他嘴里显得很平淡。但即使是那些女学生们,也能想象得到这其中的凶险。
孙玉民听完这些话,心中怒火中烧,狠狠地一拳砸在床上,牵动了伤口,疼的他又皱起了眉头。
石头紧张的站起来就往外面跑,一推开石门,却发现门外围着一堆人,正在细听他们的说话。他要找的陆曼也在其中,小妮子脸上挂着两条泪痕,走进了石屋。她没有去看孙玉民的伤口,在刘文智的身前站定,带着哭腔问道:“那个年轻孕妇死的好惨,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去救她。”说完狠狠一脚踢在了刘文智的腿上。
刘文智也没有生她气,只是转过头,不去看陆曼那双已经哭的红肿的眼睛。其实他的眼中何尝不是盈满了泪水。
虎子让这个梨花带雨的女人检查下孙玉民的伤口,她理都没理,扔下一句话:“他没事,死不了。”就走出了石室。
孙玉民苦笑,心道:这个女人也不是个省心的角色。
几个人的眼光从陆曼那里又回到了孙玉民身上。他躺在床上半响没说话,李铁胆以为他要睡着了,时不时地扭头来看。
石头见他那副怂样,也没有打算笑话他,冲他招手,示意过来这边坐下。
李铁胆名叫铁胆,可在孙玉民面前胆子却小的要命,他摇头不肯过来,后来索性不再回头,脑袋顶在墙壁上,不一会儿就听到了他的呼噜声传了过来。
孙玉民想了很多,他记得石头跟他说过陈芸她们十三个女孩要去西北,但现在大家身陷南京,四面八方都是日军,怎么脱身都是个问题。
自己下面的这帮子弟兄又要怎么办?难道自己现在就把他们带上跟着陈芸她们一起去西北?不能这样,如果就这样去到那边,姑且不说会受到什么待遇,光自己的良心就会过意不去。二团全部和一团的一营,外加宪兵部队二个团,近万人所做的努力和牺牲就全都会被人从历史上抹去。
所以他在想办法,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在想怎么送那些女学生走吗?”这是刘文智的声音。“其实你不必伤脑筋,很多事自然就有它的解决办法。”
“你说怎么解决?”孙玉民问道。
“很简单,让她们自己决定。”
对呀,让她们自己决定自己的路。孙玉民心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决定别人的方向呢?他很感激这个跟了自己七年的伙伴,如果说有个人比孙玉民还了解孙玉民,那么那个人肯定是他刘文智。
和陈芸她们商议的结果是想办法去到上海英租界或者是去武汉找八路军办事处。
孙玉民和刘文智他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把她们送去武汉八路军办事处。虽然说路途远了点,但是好处是他们也能往西南追寻大部队。
有了下一步的计划后,众人都开始准备起来。
孙玉民统计了手上二十五人所有的武器弹药:三挺捷克式外加十五个二十发的弹夹,手榴弹八十三枚,中正式步枪十八支,除去弹夹里的子弹外,还有7.92mm步枪弹不足八百发,驳壳枪七支,7.63mm手枪弹不足五百发。
军装是不能穿了,好在铁铺掌柜的在地下室准备了不少物资,衣服也不少。
民国二十六年十二月十八日深夜,南京城破的第六天深夜。孙玉民带着这三十多号人走出了地道。
夜幕中的南京城死气沉沉的伫立在那片历经炮火无情摧毁的废墟上,犹如一只满身伤痕的母狮正卧在地上自顾自的舔舐着身上的伤口。
孙玉民走出了坟地的那片樟树林,望向长眠了近万名国军战士的光华门方向,望向了惨遭屠戮的民国首都。万般情绪涌上了心头,孙玉民感慨不已。
他转过身来,走向了正在等着他的战士们。
迎着远方的黑暗,孙玉民的心中在呐喊:再见了我的兄弟们!再见了老刘头、周洪、高团副、谢团长!再见了我的搭档,周海南!再见了,南京!!!